《超龄生回忆录》作者杨远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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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超龄生（1）》岁月梭得快，一梭就是进厂已50周年了。70年12月12日一早，弹子石有六十多个超龄生背起铺盖从海棠溪公交站下车沿河边来到厂门外广场集中，蔣胖娃（军代表）选我为排长，整队集合点名，然后列队沿厂外公路向一食堂临时隔离的上下两层窖窖铺前进……（待续） 《我是超龄生（2）》进厂报到的第一天，我穿了一身请街上裁缝新做的深灰的卡军干服，一顶深灰军帽，背包旁还挂了一把板胡，当在厂大门集合完毕路过原厂老图书室时，许多排练《沙家浜》剧组的正在坝儿休息晒太阳，见又一批超龄生进厂便七嘴八舌指指点点。因我是排长走在队伍之外，又背个板胡乐器特别出众吧，据后来有人告诉我，我已被《沙家浜》剧组领导相中了……（待续） 《我是超龄生（3）》当我们弹子石这批超龄生在军代表和人事科某人的带领下，兴致勃勃地来到一食堂内用木板和竹席临时搭建的＂新工人宿舍“，大伙似乎都不嫌弃还很兴奋。板板床分两层，很宽很长，长得可挨着睡十来人。每人有一个草垫，其它床单、被子、脸盆等都是我们从家里背来的，沒带枕头就把草垫卷一截代替。女生被竹席隔在最里面，从食堂另一侧门进出。男生从食堂大门进出，出门就是观音桥街铺。等军代表和人事科的人走之后，邻床的人才开始相互认识。我住下层中间位置，左右记得有吕家玉、大脑壳、紫耳朵、王骚棒……（待续） 《我是超龄生（4）》快到午饭时间了，我们排队买了饭菜票后就拿着自己脸般大的搪瓷盅进一食堂排队打饭。窗口里的厨师大多都是肥头大耳的，你点什么菜打几两饭告诉他就行了。大锅炒的荤菜素菜几大盆，素菜4分一勺，半荤半素6分一勺，荤菜8分一勺。第一次进工厂食堂打饭，我们的眼睛都死盯着厨师手里的勺子，关注他手抖动的弧度，希望给自己打菜时抖得微弱一些。王骚棒排在我前面，他那双骚眼老朝旁边的队列盯，像在找什么人似的。我想他初来驾到那会找什么人，是在瞄洋灰厂有没有椭女罢了。王骚棒的轮子到了他还在朝旁边瞄。＂你吃啥子？！”厨师一声吼王骚棒才回过神来回答：＂打四两饭，一份回锅肉一份烧茄子。＂（待续） 《我是超龄生（5）》超龄生们打了饭边走边吃，有的还没走到自己床前就米西完了。有位睡靠床边的程平大个子可能没吃饱，又返回进食堂去了……按通知安排，下午全体弹子石来的超龄生在厂大礼堂开会。记得会上人事科的某人宣布了几条新工人必须遵守的纪律：一、学习三天，再上江津老矿山劳动一个月。二、新工人进厂学徒期三年每月工资18.5元，三年后转正为工资31.5元。三、新工人三年学徒期不充许谈恋爱耍朋友，一经发现将严肃处理。四、明天13号提前发12月上半月的工资。……接着军代表蒋胖娃讲了些什么已不重要了。开完会，全体弹子石超龄生在人事科某人的带领下，列队进入厂区大门参观。我们来到三号窑公路边，那么长那么粗的铁筒筒睡着不停地转动，窑头好热，窑身淋着水直冒热气，我们只站了一会满身是天上下雨般的水泥灰粒。哇！原来烧洋灰的窑不是烧坛坛罐罐那种土窑。我们又被带着依序参观了机修车间、生料磨、水泥磨、分析室、包装部等。超龄生们都看得很认真，唯有那个叫王骚棒的心不在焉，专盯住那些戴着鬼子进村那种防尘帽的年轻妹儿不眨眼……（待续） 《我是超龄生（6）》在参观完厂区回宿舍的路上，王骚棒居然和我们弹子石一道进厂的几个女生搭起飞白了。一路上就听到王骚棒给她们叽叽呱呱的说着什么，其他的超龄生都不作声只管走路……回到一食堂宿舍，我们就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大家迅速拿起大盅碗去排队打饭吃晚餐了。大家打了饭边吃边走，仨仨俩俩顺便逛了一下宿舍外面的玛瑙溪小街，这也是当年洋灰厂地区最闹热的一条街。街上有小货铺，有补鞋匠，有餐馆，有肉店粮店还有一个较大的百货商店……12月的天气黑得早，第一次和六十多人住一个大房子里有些不习惯也有些兴奋。左右临铺的开始相互认识和盘问，二十几个女生在竹席隔墙那边也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比较老实，不善言谈，简单与临铺的余学才和＂小脑壳”、＂紫耳朵”三人聊了几句就拿出板胡在床边拉曲子玩。记得我拉的第一首曲子就是我最喜欢的舞剧《白毛女》中杨白劳扎红头绳那段，＂梭来梭拉梭发米来……“ 板胡声一响，其他几个超龄生都围过来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心头有点得意。哈哈，用那时的话讲叫冲壳子，用现在的话叫显摆。不过大伙并没讨厌我，有的一边听一边还跟着啍跟着唱，竹席隔墙那边的女生居然还吼起“再来一个！＂（待续） 《我是超龄生（7）》弹子石的超龄生经过一天的接触，从互不相识到慢慢熟悉，相互之间话越来越多，龙门阵越摆越长。虽已快晚上十点钟了，大家三个一组五个一堆盘坐在连二铺上龙门阵摆得热火朝天。特别是那王骚棒，别的不摆，专摆骚龙门阵。后来他还小声地给我们说弹子石超龄生女娃儿中还有几个麦子嘿椭，一会又讲在参观机修车间时有几个麦子嘿乖，说得在场的我们眉开眼笑都有些想法了。王骚棒正说得口水滴答白泡子翻翻，突然灯熄了。哦豁！可能是食堂遵命故意关灯，意思全体睡觉。我们只好各就各位上铺，＂小脑壳＂还对睡上铺的兄弟伙吼了一声：睡上面的不要板不要流尿哈！上面＂紫耳朵”回应：说不定哟，可能又流尿还要流屎，老子今天在拉肚子！“紫耳朵＂的回答把竹席隔墙那边的女同胞都逗笑了。12月份天还是有点冷，屋又大，十多人各盖各的铺盖人挨人这么睡那里睡得着嘛？我望着窗外不太亮的路灯，一下想起我在八岁的时候，养父养母带我从弹子石过河进城，七转八转在解放碑颐之时吃了午饭后又走到了较场囗凯旋路。突然养父指着河对岸那三根冒着浓烟的高烟囱和那片白茫茫的厂房对我和养母说：＂那就是洋灰厂＂。我看了很久，在想洋灰是怎么做出来的呢？我又想起六九年我养母在南山中学当工宣队时，我寄住在该校校长宿舍，校长喜欢音乐，喜欢敲扬琴，因此也顺便认识了校长的乐友们。有黄桶桠拉二胡的盲人文瞎子，有长江电工厂拉二胡的王冠一、史东建、还有我们文体群里的李清，我们几人曾两次从文峰塔下的南山中学跑到洋灰厂来看过露天电影。上天有意安排吗？居然沒过几个月我怎么就成了洋灰厂的新工人了！想不通，睡不着……（待续） 《我是超龄生（8）》进厂的第一晚，除了我睡不着，左右的好多也睡不着。左边的余学才老是翻来翻去，弄得床板叽叽叽的响。右边的大个子程平和“小脑壳＂一直还在小声嘀咕龙门阵。特别是正对我上铺的王骚棒最烦，可能他肾虚迈？一晚上他爬上爬下跑到墙角解了三次小手，墙角的临时马桶的尿起码有一半是他屙的。而且他一屙，那咕咕咕的嘘尿声音特别大，特别难听。在这种宿舍男同胞解小手还算方便，女同胞呢？（因竹席墙隔着我们看不到，只有请女同胞出来揭密了。）我们若是解大手就麻烦了，还得从大门出去，再转个弯跑到对面木型组那房子旁边的棚厕去解决。算了，黑灯瞎火的，冬天又冷，我宁愿使劲夹着也不半夜去解大手。下半夜不知什么时间，（那时我们又无手机又无手表）听到一食堂打饭那边有响动了，又过了一阵，就闻到了包子馒头的香味了，而且味越来越浓。睡在最里边的大个子程平大吼一声：＂起来了，老子早都饿了！馒头好香，老子起码要吃二十个！＂旁边的“小脑壳＂一听就说：＂你娃日白，老子赌你吃二十个，吃完我再给你双倍饭菜票？＂。程平一听来劲了，立马坐起来，边穿衣服边说：“嫩个，小脑壳，我赌上班之前我吃完12个馒头和一碗稀饭，你就给我双倍的饭菜票？”程平这么一说，我们这边睡的几个唯恐天下不乱，急忙给＂小脑壳＂打气，＂小脑壳赌了！＂，＂小脑壳要得”。上铺的王骚棒急忙爬在床沿边对他们说：＂我做中间人，你们两个都把双倍饭菜票拿给我，谁赢了我给谁？＂这一下连睡在里面一间的男同胞都惊动了，都在吼：要得！赌了！程平和小脑壳面对面，眼一瞪，挥起拳头大吼一声：赌！这时大家都急忙穿衣起床，争先恐后跑到屋外洗衣槽洗脸刷牙，然后去食堂窗口打馒头稀饭再看今早的热闹。当大家边吃边回到宿舍时，小脑壳已给程平用洗脸盆端来了闷秋秋一大盆12个大馒头和一盅盅稀饭。（那时一食堂的馒头又白又泡又香又大，一个当现在超市买的两三个大）在大家的呼喊声中，程平坐在床上，一大盆馒头和一盅盅稀饭放在床边，只见程平最多五口一个，一哈哈就吃了六个大馒头还喝了半盅盅稀饭。从吃第七个馒头开始，程平嘴上动作有些吃力了，肚儿也鼓起了，艰难吃一囗馒头喝囗稀饭。他床边巷道起码围了十几人在起哄看热闹……当程平准备吃第十个馒头时对小脑壳说：我只吃十个行不？小脑壳立马回答：不行！说好的吃12个。就这样，在大家的见证下，程平缓慢的，艰难的，终于把最后两个馒头呑下去了！天啊！这肚郎皮也太装得了吧？此时，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程平手拿着一把赢来的饭菜票，瘫睡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对我说：＂杨排长，给我请个假，就说我生病了，我要去医院。＂我急忙点头答应：“要得！我给你撒个谎。＂（待续） 《我是超龄生（9）》看完程平赌吃12个馒头后，我们拿出临时工作证飞飞，从玛瑙溪这个厂门直接穿过厂大门就到了大礼堂去学习。那时的大礼堂很简陋，房架是楠竹棒棒架起的，房顶是竹席加油毛毡，观众席是一个个砖墩上铺的长条木方，整个大棚里有木条櫈三十几排，中间留了个T字形通道。舞台虽不很大还很正规。舞台囗呈弧形，两边步梯上下，台面是木板离地面一米五高，舞台有七八米纵深，还挂有大幕耳幕天幕和底幕，舞台外右侧还有一个十来平方的小平台供乐队使用。礼堂两侧各有两扇大门观众进出，其余墙面上半部分全是小格子木窗。上午八点人事科的某人开始点名了，当点到程平时，我急忙站起给点名的人扯谎说他发烧，要先去医院，我一说完周围的人都低着头闷到笑，当点到王骚棒时，我回头一看，他娃怎么坐到女同胞一堆去了？大概八点半，弹子石超龄生新工人学习班正式开始。有厂领导某人讲话表示欢迎，有人事科的某人讲厂纪厂规，还有技术科的讲水泥工艺大概流程……上面讲的人讲得白泡子翻翻，下面听的超龄生听得云里雾里。其实我们最想听的是自己会分到那个车间那个工种？另外关心的是今天什么时候发数数？（待续） 《我是超龄生（10）》人事科的某人最后告知我们：下午2：00来领工资，明天早上不要吃饭，8：30全体准时到厂医院体检。（那时厂医院还在后来的厂部办公大楼）学习结束，我们沿着公路回宿舍。路过老图书馆时（后来改为篮球场）听见里面传来宣传队排练《沙家浜》的胡琴声。回到宿舍看见程平还在床上瘫睡起，还好，眼睛还在动，没被胀死。他看见我们拿盅盅去打饭，他也起床居然还去打了四两饭两份菜很快就米西了，这个啧啧！在程平赌吃12个馒头的影响下，听说紫耳朵和李援朝赌吃了半瓶菜油，大脑壳和唐邦元赌吃了半瓶辣椒酱。可惜后面这两个赌局我没亲眼目睹，但会相信有这么回事。午睡一会后，我们去了大礼堂领取第一份工资。新崭崭的票子，一张大团结一张5元一张2元一张1元一张5角我数了三遍，看了又看，心里那个激动呀！从此再也不靠养父母养活我了，从此可能养父再也不敢打我了…… 《我是超龄生（11）》我们十七岁这么嫩蒜就工作了，今天还领了工资，一个个眉花眼笑的。特别是紫耳朵的嘴都笑歪起了，他兴奋地大吼一声：＂要杀馆子的，跟我走！”回到宿舍该吃晚饭了，今晚我在食堂多打了个烧白荤菜，打了饭后边吃边逛街。只见几个女同胞在小卖部围了一堆，可能在买发夹和雪花糕什么的。走到桥桥看见紫耳朵和大脑壳他们几个已在餐馆里喝起花儿开了……虽然我包包有了自己挣的钱了，早就想好的要节约要存钱，不能乱花。离家前养父也说了，每月交10元钱他，一年后给我买块上海牌手表。食堂宿舍里今晚比昨晚更热闹了，关了响的我们好兴奋，整个宿舍里里外外闹麻了，也可能大家彼此之间更熟悉了，话也更多了……我与他们摆了一会龙门阵后，又拿出板胡拉起京剧《红灯记》片断：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接连拉了好几个曲子，今晚也没一个人来围观。好吧，你们吹你们的牛皮，我拉我的曲子，互不干涉。（待续） 《我是超龄生（12）》今天是我们进厂的第三天，昨天开会已给我们讲过，今天早上不能吃早饭不要喝水，八点钟在厂大门坝子集合去厂医院体检。那个年代我们都很听话，早上起来肚儿再饿也沒有那个去食堂吃饭。我们知道新工人有个试用期，体检很重要，万一体检不合格就被刷脱回家。八点钟在厂门囗坝子集合点名完毕，人事科某人讲了一些体检的流程顺序和注意事项，然后就给我们分了六个组。我们这一组有余学才、小脑壳、王骚棒、黄辉泉、唐邦元、李晓明、黄昌华、谢安明、张志强和我。我们按小组依序进了厂大门下面的医院，（老医院是在后来厂办公大楼那块地方）医院是几排青砖洋瓦的平房横竖排列着，有点像北京四合院，四周还有几棵大树。各个诊室门上分别写有内科、外科、妇产科等木牌子。我们六十多人在坝坝一堆一堆等候，轮到我们这一组了，进屋首先量身高。一位穿白大褂的胖大姐叫我脱掉鞋子脱掉外衣站在磅称上，一量体重53kg，身高1.72m，哈哈！我符合中国男人标准。之后又到另一间内科诊室，一位白大褂瘦老头给我查血压，听心跳，看舌头等等……又轮到外科体检了，一进屋那医生就叫我把衣服脱光。还好，那医生是男的，若是女医生我怎受得了？生来我从未这么体检过，裸体着从头到脚检查我有无伤疤？医生还突然伸手在我的隐私最敏感部位揑了几下，这一刺激搞得我脸儿非红，这是在考飞行员吗？不就当个洋灰厂工人体检还这么严格？之后又要去考听力，视力。我当时视力只有0.8左右，体检这么严担心过不了关，我急忙叫余学才帮忙替我去考视力，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你还莫说，还真蒙混过去了。这事一直没人知道，至今我很感激他，够哥们！之后我们又是抽血，又是照X光等等，反正折腾了一上午，因都没吃早饭，只见那程平和王骚棒饿得阴死倒阳的靠在大树边还在等待……（待续） 《我是超龄生（13）》都没经历过这么严格的体检，超龄生拿着体检表三五一群议论纷纷。有的女同胞脸绯红，有的可能被黑到了脸卡白。她们妇科检查是不是有男医生在整哟？（这事只有女同胞谁来揭密了）我们第一次被抽了那么大一管血，还被X光全身猛照，想起都怕，更怕自己身体有什么毛病被刷脱就完了。快到中午12点了，大家拿着自己的体检表边看边往回走时，好多准备吃午饭的车间工人绿眉绿眼地打望着我们这群嫩蒜的新工人。也许他们在看那个妹儿椭，那个男生英俊？也许有的已在为自家儿女物色对象了。后来听说特别是省建校的崽儿，看到来了几批超龄生妹儿都高兴坏了，因为洋灰厂男工太多，几年又没招工，太缺女人了。人事科通知我们下午放假休息，叫我们准备好行李，明天一早我们弹子石这批超龄生将乘火车上江津老矿山劳动一个月。我养父母老家在武汉，除了小时候我坐过几回到武汉的东方红大轮船，还从来没坐过火车，所以很期待……（待续） 《我是超龄生（14）》我们上午体检后下午休息。听人事科同志讲江津老矿山比下面冷很多，叫我们带上厚毛衣和毛毯。于是我午饭后，就和余学才、唐邦元几个到海棠溪总站乘公交车回弹子石了。傍晚，养父母下白班回到家时，我立马把那最大的一張钞票上交了养父，养父拿到钱脸上笑嘻了，养母也很高兴，急忙下厨做晚饭。我把明天要上江津老矿山劳动一个月的事告诉了他们，养父给我找了一个养母在解放前就用过的小皮箱，装了床旧毛毯和两件毛衣还有一条线子勾的裤子等。我吃了晚饭就乘车赶回厂宿舍了，生怕第二天早上来不赢。回了家的其他超龄生也陆续赶回宿舍，大家都在为上山作准备……第二天，我们都早早地起床了，吃了早饭就背上被包，手提箱子或脸盆网兜到厂大门外集合，然后从前页岩下去乘轮渡。那天江面雾不大，我们乘船过了河后是步行到菜元坝火车站的。在军代表蒋胖娃和人事科某人的带领下，我们坐上了那绿皮火车。火车上午十点多钟启动，火车汽笛声和轮子转动声音特别大，井哐井哐一矗一矗的，但是比汽车开得快，窗外景物往后方飞快滑过……我们是短途硬座，虽然都是面对面坐着，但都把眼睛盯在窗外，也许他们都和我一样第一次坐火车吧？很快，人事科带队的就叫我们带上行李在石场站下车了。石场站很小很简陋，就一排平房。顺着铁轨我们走过平房就看见长江右方有一座铁桥，对岸有厂房，有很大一片光禿的岩壁。人事科的领队指着对岸告诉我们，那边就是我们厂的矿山车间，并捧起双手向对岸的船夫大喊：＂刘二哥，把船划过来！＂（待续） 《我是超龄生（15）》那艄公听到了对岸的呼叫，立马把木船斗着上水，在江上划了个大弧线向我们划了过来。原来这里就是一个渡口，专为老矿山与附近农民过河的小码头。这木船一次能坐二十多人，我们行李多，分了三批过的河。因船被装得满实满载，河水离船沿很近，船到河中左摇右晃吓得胆小的人尖叫起来，艄公大吼：不要动！沒事。突然王骚棒问了军代表蒋胖娃一句：我们弹子石的女同胞啷个没一起上矿山来劳动呐？蒋胖娃说她们分在总厂三号窑挖坑劳动，如果让她们上矿山就很不安全了。到岸了，我们爬坡来到矿山车间简易篮球场整队集合。此时可能已快下午1点钟了，都饿惨了。人事科的人告诉我们先到食堂吃午饭，免费招待我们，饭后在会议室去开会并与矿山车间的领导和矿车班长见面，再每人领副帆布手套和安全藤帽，之后再上山顶去分宿舍。矿山的宿舍在釆石区的山顶里面，有一公里多山路。宿舍是新修建的青砖楼，有三层均为套房，并已分配了一半多给矿山职工家属居住了。我们被分在三楼几间空房里，墙刷得很白，但屋里沒有任何家俱，每间屋地上铺了五六床草垫子就是我们的连儿铺。矿山属山区，是比总厂冷多了。但最让我们心更冷的是我们要在矿山劳动不是一个月，而是三个月，三个月。天啊！……（待续） 《我是超龄生（16）》我们把行李放在宿舍里后，就陆续去山下的矿山食堂买饭菜票吃晚饭了。矿山食堂比总厂一食堂简陋多了，也小很多，食堂的左边还有个私人餐馆，私人餐馆下面是篮球场，食堂右边则是几间各班组用工棚房和一个会议室，另外还有一间医务所。食堂的饭菜还是可以，份量很足。我们打了饭端起盅盅就蹲在江边坡上边吃边看我们下火车的地方。一老工人给我们讲对面那座山是重钢的釆石场，铁桥过去点是我们厂的炉渣车间……我们饭还沒吃完，就已有三趟火车像蛇一样，伴随着轰隆轰隆的轰鸣声分别从石场站和铁桥上梭过。小脑壳眼睛好，用筷子指点着，一节一节数车厢到底有多少节？天快黑了，我们正准备上山回宿舍时，突然听见敲锣声，那老工人告诉我们不要朝公路那边走，采石矿区马上要放炮了。几分钟后，又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锣声一停，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至少放了十来炮，震得整个矿山都在抖动，还有些小碎石飞过来砸在这边工棚上咚咚响，阵仗好大！因第二天我们要正式上班劳动了，回到山顶那边宿舍后就各自早早上铺睡觉了，反正这里又无走处也无耍事，宿舍四周黑区区一片，荒无人烟。我怕冷，盖了床被子和毛毯，还把外衣和裤子都搭在上面。我仰睡着望着天花板在想，明天第一天劳动到底是干啥子？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呢？……七想八想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待续） 《我是超龄生（17）》清晨，几只公鸡撕心裂肺的打鸣声把我叫醒了，矿山宿舍的工人还喂得有鸡？又过一会窗外的高音喇叭响了，先是音乐接着播放新闻……我们该起床了，好冷！我把厚毛衣和线子裤都穿上了。我们在走廊洗衣槽刷牙洗脸之后，戴上安全籐帽，两根手指揑着崭新的帆布手套下山参加劳动了。山路两边有很多农民摘尽了的广柑树。山雾蒙蒙，寒风袭来时冷得我双手僵硬还全身发抖。特别是那小个子张建强，边走边打啰嗦，嘴里呐呐呐地说：好球鸡公冷哦！可能他沒加毛衣，一身单薄。到了矿山食堂已经排起了长队，那些老工人比我们还先到。王骚棒还是老习惯边排队边打望，嘴里还嘀咕着：尽是些老果果！矿山食堂的馒头与稀饭和总厂一食堂的有些不一样，馒头黄些，咸很重，稀饭更溶泛，估计是这一带水质不同的原因。咸菜泡萝卜和大头菜丝倒比总厂一食堂的更好吃。两个热馒头和烫稀饭一下肚，全身也暖和多了。吃完早饭后我们被叫到食堂右侧的工棚里开班前会，矿车班长是位姓李的老大姐，她说我们劳动的任务就是捡矿石块装车，要戴好籐帽和手套，注意安全！之后我们沿石子公路走进釆矿工地，只见好大一片像被刀壁过的岩壁上传来嘟嘟嘟的冲击钻声。岩壁脚下到处是放炮后的矿石块，石块大的比解放牌4吨货车还大，这些大石块上有很多工人，正在用大锤二锤将大石块分成几块再锤成小石块。据说这露天矿山已开采了三十几年了，所以这座矿山已被削去一大半，岩壁下面已成了起码有六个足球场大，凸凹不平的大广场。广场上铺有几条矿车铁轨，一直连接到江边的轧石机库。我们戴上手套分成几组开始在地上捡小石块往矿车里扔，小的一只手捡一块，大点的两人或三人抬，装满一车后就由老工人把车推走。装了几车后，从未做过这繁重体力活的我手臂也麻木了，腰腿也酸痛了，不停地喘气。此刻谁还觉得矿山冷？一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相互望着都不说话，还没歇一会，又一空矿车回来了……立马又开始勾腰，单手捡，双手抱，两人抬，三人推……这就是劳动？这就是矿山车间？劳动三个月？万一给我分的工种就是捡石块？越想越可怕！（待续） 《我是超龄生（18）》在老矿山劳动了一天好累好累，八小时上班捡石块装车这那是人干的活？我觉得像犯人劳改的感觉。一天下来好像连吃饭和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晚上皮搭嘴歪的爬回到山顶宿舍，我脚脸都懒得洗，立马盖上铺盖毯子倒头就睡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突然惊醒了，不是公鸡叫醒的，也不是屋外喇叭闹醒的，是一身痛醒的。腰杆痛，双腿痛，膀子痛，手掌痛……反正一身痛！我侧身睡痛，俯卧睡也痛，翻来复去还把旁边的小个子张建强也整醒了。我问他痛不？他说双手和腰特别痛。公鸡叫过后，喇叭又响了，喇叭里传来歌声：漂亮的姑娘十呀十七八，小伙子二十刚呀刚出头，如锦似玉的好年华呀……我想，现在的处境为必就是我们如锦似玉的好年华吗？王骚棒边听边嘀咕道：这老矿山我还没看到有漂亮的姑娘十呀十七八。小脑壳说：你挨家挨户去找撒，说不定有椭女哟。吃过早饭又开始捡石块了，今天我们都明显不像昨天那么积极亡命干了。一会这个要去医务室，一会那个要去解手，特别是王骚棒放屙屎耙子，一去就是二三十分钟，一上午去了两次，还说有点拉肚子。上午和下午劳动中各有一次休息时间，大概二十分钟。突然那矿车班长李大姐问我家住哪？我说南岸弹子石。她告诉我她是江津珞璜人，家在珞璜街上，珞璜街上二五八可以赶场。她在这矿山都上班八年多了，她老头在轧石机房工作。我与班长李大姐聊了十多分钟，哨子一响，劳动又开始了……班长李大姐个子不高，但推矿车动作很老练，满满一车矿石，她右脚往地一蹬，立马跳上矿车底盘像滑冰一样就向轧石机库飞奔而去，比另外几个矿车女司机动作麻溜多了。李班长把矿车推走后，我转身看见王骚棒坐在一石块上望着公路那边眼都不眨，眼睛瞪得好大，在发神了？哦，原来公路那边过来一个穿着蓝裤子红棉袄的女娃儿背个背兜过路。王骚棒自言自语：有点椭！这下我们全都转身目送那妹娃一直到她消失……（待续） 《我是超龄生（19）》老矿山业余生活非常枯燥，那简易篮球场偶尔看到有几个人在那儿蹦一蹦的，经常一个空坝坝。医务室对面有块小平坝用砖石彻的乒乓台烂朽朽的都绿了，台面凸凹不平青苔都长了不少。矿山的男人最喜欢的娱乐是几个约起到小餐馆划拳喝八达二，因大多数人工作是打炮眼锤矿石，繁重的体力活只有酒可缓解劳累。而矿山老大姐下班了就只有回家打打毛衣做做家务或种菜喂鸡喂鸭儿。他们在这里几十年可能习惯了，一个个憨厚质朴，笑容满面。下午下班前，矿山车间领导转达了总厂人事科通知，因还有十来天过元旦节了，明天星期天休息一天，下个星期天不休息，合到元旦一起可休三天假，三天假也可让我们回家探个亲。明天休息珞璜镇赶场天，大家立马开始邀约起去逛个街赶个场，听说嘿闹热。王骚棒一听明天珞璜赶场，高兴惨了，手一挥大吼一声：那些要去的？报名，一路。小脑壳回应他：我不去，我明早上睡个懒觉到果林里去捡掉在地上的广柑。王骚棒说：你去捡广柑？不如半夜去摘。（待续） 《我是超龄生（20）》终于等来了休息一天。我们不去珞璜场上卖货，也不准备买什么可以晚点去。早上八点过，我们宿舍这几个兄弟伙约好到了街上再去找吃的，小脑壳不去算球了。我们虽一身还有些酸痛，想到去赶场好像忘了似的。从山顶下来顺着河边沙滩走，对直朝珞璜大桥方向只有几公里路，一路上陆续碰到好多老工人已大背小兜的赶了场往回走了。有个胖大姐除了背兜，还真的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只是背兜里不是胖娃娃是萝卜白菜什么的。还沒走拢桥下，坝子上人头攒动喧闹声越来越大。有卖瓜果蔬菜广柑橘柑柚子的，卖竹篓箩筐铁锅叶子烟的……反正坝子巷子全是农贸摊位。我们走马观花看了一圈，肚儿饿，急忙穿过拥挤的巷道来到正街上找吃的。珞璜正街地面是石板路，两边都是些棚棚房，砖瓦房不多。沿街铺面卖包子馒头小面油条好多家。我们几个有的想吃豆浆油条，有的想吃抄手小面，但就是沒那个说一句：你们吃，我请客！其实我想说请他们吃，操哈大方，又一想划不着，万一他们吃了嘴巴一麻，倒谢猪二八。吃了早饭精神好多了，我们一直往正街里面逛，王骚棒边走边往两边门面里盯，我们都晓得他在盯啥子。镇上当地农民居多，说话口音跟我们还是有点区别。比如我们说让一下，他们说扭起扭起。我们说吃饭了沒有，他们说欺了没有。我们走到走到，嘿！碰到矿车班长李大姐了，她买了点杂货提起，叫我们到她家去坐一哈，我急忙说：李班长下回嘛，我们转一哈儿就回去了，李班长说要得，下回来耍。看到李班长笑嘻嘻的往巷子里进去了，王骚棒突然给我背上一砣儿，我木了。王骚棒对我说：哈儿，我们去她家头坐一哈，说不定可以喝顿午饭吃噻？哦！……（待续） 《我是超龄生（21）》去珞璜赶场后，我们两手空空返回宿舍时，小脑壳还在蒙头大睡。这老矿山星期天咋个耍？除了河对门和珞璜桥上偶尔火车轰隆响，就只有那两三天矿区放一回炮，平时都是轻丝哑静。不过王骚棒想得倒远，他说如果他分工种分到老矿山的话，悄悄的耍个当地乡头妹儿就好耍了。确实，听李班长说老矿山的男人，还有我们厂拖轮水手和木驳船上的水手，好多都是找的江津珞璜当地妹娃安的家。下山吃过午饭后，王骚棒说走山上那边果林去，如果没农民照看就摘几个广柑来吃。到了山顶左面，我们几个钻到果树深处，一看四周真没人，于是伸手就摘起花儿开了……突然听到果林那头有人一声大吼：你们在做啥子？给老子站到！偷！打死你狗日的！我们嘿得扯起腿杆豆跑，一直跑到坡坡背后，急忙从那片小树林钻进去，左弯右拐才转回到宿舍，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骚棒说他看到那农民手上还提了根扁担在追我们，如果遭逮到了死得早。结果我们除了裤包兜兜揣了几个广柑，饭盅盅装的广柑都跑落了。看来白天偷广柑硬是找死，下半夜呢？（待续） 《我是超龄生（22）》为了平静我们做偷儿的慌张心情，我一口气吃了三个广柑。江津的广柑甜酸味刚好，好吃！哈哈，不花钱偷来的更好吃。下午还有两三个小时怎么混？小脑壳说去小卖部买副扑克打甩二，我说你们去打，我给家头写封信去交。＂爸爸妈妈：您们好！我在江津矿山劳动四天了，今天休息去珞璜镇赶了个场，比我们弹子石街上闹热多了。这里广柑橘柑多又便宜，元旦我们放三天假要回家探亲，就顺便给您们带些广柑橘柑回来。我们上班是捡矿石块装车，力气活，要劳动改造三个月，说起都累，不说了。 儿：远毅 1970年12月x日”虽然我知道他们是养父母，规矩还得喊爸妈。写好信我下山买了个信封写了地址装好投进了食堂外墙那个邮箱。我在估算，这边写一封信几天能到弹子石的家？三天？五天？（待续） 《我是超龄生（23）》清早又被窗外那些公鸡叫醒了，冷。今天周一又该上班了，昨天休息了一天现在腰腿也好多了。广播又响起《东方红》歌曲，我们开始习惯那种准时起床，穿衣洗脸，小跑下山，馒头稀饭，开班前会，进釆矿区，捡矿石块……山壁上那些打炮眼的吐吐吐声音特别刺耳，那些甩大锤的号子吼得还有点好听：哟依哟哦，吔～嗨！嗨一大吼，那弓形竹把一弹，大锤咚的一声砸在削子上颤颤发抖。赌吃过12个馒头的程平，块头大，也想去甩两锤告一哈。程平使出吃奶奶的力气终于把大锤举过头上，一晃一晃地砸了下去，结果打在石墎上，打偏了，惹得大家哈哈笑。突然，老矿长对直朝我们走过来了。他对我说：杨远毅，你过来，有事找你。一听是叫我，心想遭了，是不是昨下午我们偷广柑的事被晓得了？老矿长笑嘻嘻的说：下面总厂来电话，叫你马上回宿舍收拾行李，坐下午一点钟拉矿石的拖轮，回总厂俱乐部报到。我嗯了一声，心头那个咚咚跳，好意外，好激动。急忙转身给李班长和小脑壳他们挥挥手，就匆匆上山回宿舍收拾行李去了。中午我背上行李来到食堂美美地整了两份荤菜，把剩下的矿山饭菜票都拼给了小脑壳。当我背起背包行李准备上船时，王骚棒说我们二回书信联系。我上了拖轮，看见我们宿舍那几个还在坡边边端起盅盅望着我，一副羡慕嫉妒没得恨的表情。呜～呜！拖轮汽笛声在长江两岸回响，船队离开码头调头向珞璜大桥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