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山怀古

一棵树

嘉山怀古

清代 陶澍

嬴政昔不道，耀武北筑城。

暴师断地脉，起洮连东瀛。

死亡日枕籍，白骨如山撑。

悲哉孟姜女，寻夫万里行。

觅骼不可识，一哭天地惊。

风云惨无色，鳌柱为摧倾。

大节照白日，耿耿今犹生。

望夫有高台，千载配怀清。

我来扪薜苈，览古怀精诚。

村巫走伏腊，庙貌飞疏甍。

桑梓自古恋，草木犹哀情。

长城今故在，徽号久非秦。

不及此山石，长传贞烈名。

试译

秦王赢政从前无道，

炫耀武力北筑长城。

役使将士挖断地脉，

西起临洮东接东瀛。

死亡役夫每天相压，

白骨如山沟壑难容。

悲痛欲绝啊孟姜女！

为寻丈夫万里远行。

找到骨骼无法辨识，

一场痛哭天地震惊。

风云惨淡天色阴暗，

擎天之柱因此摧崩。

坚贞节操照耀白日，

耿耿忠心虽死犹生。

高台上屹立望夫石，

千秋配做贞妇怀清。

我来嘉山抚摸薜苈，

览古怀念她的精诚。

村里巫婆奔走祭祀，

庙中神像雕梁画栋。

故乡人民自古热爱，

山川草木今仍同情。

长城至今固然仍在，

国号早已不是秦廷。

比不上嘉山望夫石，

长久传诵贞烈美名。

注释

1．嘉山：又名孟姜山。在今湖南津市市南十六里新洲镇东侧。《清一统志·澧州》： 嘉山 “在州东三十里。上有望夫台、刺竹、镜石”。

2．嬴政：即秦始皇。（前259年—前210年），嬴姓，名政。

3．不道：无道。不行正道；作坏事。多指暴君或权贵者的恶行。

4．耀武：炫耀武力。

5．暴师［bào shī］军队在外，蒙受风雨霜露。 

6．断地脉：阻断了山川大地的风水。

7．洮 [Táo]：指洮水或洮州。洮水在甘肃省西南部,黄河上游支流,源出甘肃、青海边境的西倾山东麓,东流到岷县折向北,经临洮县到毛帘峡附近入黄河。洮州，古代地名，在今甘肃南部。

8．东灜：东海。南朝 齐 王融 《净行颂·回向佛道篇颂》：“咄嗟失道尔迴驾，沔彼流水趣东瀛。”

9．枕籍：同＂枕藉＂。物体纵横相枕而卧。言其多而杂乱。

10．撑：充满到容不下的程度。

11．鳌柱：传说中指天柱。宋 吴莱 《观孙太古周天二十八宿星君像图》诗：“大圜杳何极，鼇柱屹不顷。”

12．摧倾：拆断，倒塌。

13．大节：临难不苟的节操。

14．耿耿： 诚信守节的样子。

15．怀清：秦始皇誉怀清为“贞妇”，为表彰其贞节，命令巴郡的郡守在怀清生前，为其在今重庆市长寿区江南镇龙山寨修建了“怀清台”；怀清，又叫巴寡妇清，丈夫逝后终身不嫁，中国最早的女企业家，曾出巨资修长城，为秦始皇陵提供大量水银。

16．扪[mén]：摸。

17．薜荔[bì lì]：常绿藤本植物，茎蔓生，叶子卵形。果实球形，可做凉粉，茎叶可入药。

18．精诚：真心诚意；至诚。

19．伏腊：亦作“ 伏臈 ”，一指古代两种祭祀的名称；一指伏祭和腊祭之日。

20．庙貌：《诗·周颂·清庙序》 郑玄 笺：“庙之言貌也，死者精神不可得而见，但以生时之居，立宫室象貌为之耳。”因称庙宇及神像为庙貌。

21．疏：雕刻，画饰。《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赵主父令工施钓梯而缘 播吾,刻疏人迹其上。＂

22．甍[méng]：屋脊。

23．桑梓：古代常在家屋旁栽种桑树和梓树，借指故乡。

24．徽号：国号。

25．贞烈［zhēn liè］：刚正有志节。常用以赞美守节不辱的刚强女子。

赏析

陶澍，湖南安化人，清代诗人。清代经世派主要代表人物，晚清湖湘经世派第一人，道光朝重臣。他曾游览湖南嘉山，留下五言古风《嘉山怀古》。嘉山是民间传说孟姜女的家乡。孟姜女哭长城是在我国民间长久流传的爱情故事。相传秦始皇征发八十万民工修筑万里长城，孟姜女刚新婚三天，丈夫范喜良便被强征去修筑长城，不久就因饥寒劳累而死，尸骨埋在长城墙下。孟姜女久无丈夫音讯，亲缝棉衣，万里寻夫，知夫已死，她在长城下日夜痛哭，忽然长城就此坍塌，露出了范喜良的尸骨，她们夫妻终于得以相见。本诗则写道：＂一哭天地惊。风云惨无色，鳌柱为摧倾＂。总之，孟姜女哭长城故事，是劳动人民对封建统治阶级暴虐行为的控诉，也是对被奴役者不畏强暴、坚贞不屈精神的歌颂。

　　＂嬴政昔不道，耀武北筑城。暴师断地脉，起洮连东瀛。＂开头四句写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嬴政＂，即秦始皇。＂昔＂，昔日。表示追忆。＂不道＂，无道。不行仁政，行暴政。＂耀武＂，炫耀武力。＂北筑城＂，在北方修筑万里长城。＂暴师＂，军队在外，蒙受风雨霜露。 ＂断地脉＂，阻断了山川大地的风水。＂起洮＂，起于临洮（洮州）。＂连东瀛＂：连接东海。开头四句大意是：秦王赢政从前无道，炫耀武力在北方修筑长城。使暴露军队于外去挖断山川的风水，修一条西起临洮东接东海的万里长城。诗人称＂嬴政＂而不称他秦始皇，是指斥之语。揭露他不行仁政而施行暴政，为了炫耀武力，就役使几十万民夫在北方去修筑万里长城。这样一来，就阻断了山河的风水，不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诗人又用长城起止之遥远形象地说明长城绵延万里。这四句诗交待了孟姜女悲剧产生的根本原因是秦的无道。

　　＂死亡日枕籍，白骨如山撑。悲哉孟姜女，寻夫万里行。＂＂枕籍＂，这里指尸体纵横相枕相压，多而杂乱。＂撑＂，谓尸体填满沟壑甚至盛不下。这四句的意思是：死亡的役夫每天相互压在一起，白骨堆积如山，填满沟壑，到处都是。悲痛欲绝啊！孟姜女，她思念丈夫，做好了寒衣，为寻找丈夫不辞辛苦风餐露宿万里远行。诗人在此用＂日＂作状语，形容每天都有大批民夫惨死，并且使用比喻兼夸张的＂白骨如山＂及＂撑＂字，描绘大量民夫惨死的景象。使用倒装句＂悲哉孟姜女＂强调她万里寻夫的悲壮。她是千百万受害家庭中女性的代表，她的万里寻夫显示修筑长城给天下老百姓带来的深重灾难和她对爱情的思念与忠贞。

　　＂觅骼不可识，一哭天地惊。风云惨无色，鳌柱为摧倾。＂＂鳌柱＂，天柱。＂摧倾＂，折断，倒下。孟姜女根据幸存民夫提出供的线索，找到了丈夫的骨骼，却无法辨识，她一场痛哭天地震惊。只哭得风云惨淡、天色阴暗，擎天大柱因此折断倒下。诗人描写孟姜女历尽千辛万苦，来到长城脚下，从遍布荒野堆积如山的白骨中寻找自己丈夫却无法确认。她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天动地，愁云惨淡，擎天柱折，轰然倒下。诗人极力渲染孟姜女哭长城的惊天地泣鬼神。特别是＂鳌柱为摧倾＂一语妙极，诗人就近取譬，孟姜死了丈夫就像塌了天，结果她的哭声就把擎天柱给哭得折断、倒了下去，也就是说始皇无道使她塌了天，她也能使暴秦塌掉天。这比孟姜女哭倒长城八百里的说法还神奇。这几句诗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

　　＂大节照白日，耿耿今犹生。望夫有高台，千载配怀清。＂＂大节＂，临难不苟的节操。这里指孟姜女对丈夫的忠贞不渝。＂耿耿＂，诚信守节的样子。＂望夫＂，指望夫石。相传为孟姜女一直哭泣不停，最终化为了望夫石。＂怀清＂，秦时贞女。也叫巴寡妇清，丈夫逝后终身不嫁，曾出巨资修长城，为秦始皇陵提供大量水银。秦始皇誉怀清为“贞妇”，为表彰其贞节，命令巴郡的郡守在怀清生前，为她修建了“怀清台”，其台就在今重庆市长寿区江南镇龙山寨。这四句诗的意思是：孟姜女的坚贞节操照耀着白日，她对丈夫忠心耿耿，虽死犹生。后来她化作成高台上屹立着的望夫石，千秋万代配做怀清那样的贞女烈妇。诗人在此称赞孟姜女的节操天日可鉴，为丈夫而死，虽死犹生。对于孟姜女的死，有种种传说，诗人取取化为望夫石之说。孟姜女年年岁岁日日夜夜眺望着丈夫修筑长城的地方，痛哭不已，最终化作了望夫石。后人们修建孟姜女祠，几千年来享受着人们的贡奉。诗人以孟姜女化石奉庙的结果，歌颂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孟姜永远活在老百姓的心中。

　　＂我来扪薜苈，览古怀精诚。村巫走伏腊，庙貌飞疏甍。桑梓自古恋，草木犹哀情。＂这六句写诗人对孟姜女怀念之情。＂扪＂，摸。＂薜苈＂，一种常绿藤本茎蔓生的植物。＂精诚＂，真心诚意。＂村巫＂，村里的女巫。＂伏腊＂，指伏祭和腊祭之日。＂桑梓＂，故乡。指代故乡的人民。这六句诗的意思是：我来到嘉山抚摸着漫山遍野的绿色薜苈，游览古迹，怀念孟姜女对丈夫的精心诚意。看到村里的女巫为祭祀孟姜女而奔走，祭祀了庙中孟姜女的神像观赏了飞檐斗拱和雕梁画栋。故乡人民自古以来就热爱孟姜女，这里的山川草木到现在仍然还对她充满着深深的同情。作为孟姜女的故乡人，游览故乡胜迹，描摹在孟姜祠所见草木人神建筑，无不体现出对孟姜女的怀念与崇敬之情。

　　＂长城今故在，徽号久非秦。不及此山石，长传贞烈名。＂＂故＂，依旧，仍然。＂徽号＂，国号。＂不及＂，比不上。＂贞烈＂，刚正有志节。这里用来赞美守节不辱的刚强孟姜女。万里长城至今仍然存在，国家的名号早已不是当年的大秦。嬴政的名誉比不上嘉山望夫石，长久以来传诵贞女烈妇孟姜的美名。最后，诗人以江山易主，来反衬孟姜的万古流芳，令读者掩卷沉思，从而也结束了全诗。

　　孟姜女是劳动人民在承受无限度的劳役中塑造出来的一个典型人物，集中表现了千百万下层百姓被劳役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灾难。孟姜女哭长城故事，是对封建统治阶级暴虐行为的控诉，也是对被奴役者不畏强暴、坚贞不屈精神的歌颂。正如文天祥在孟姜女塑像旁书写的楹联：“秦皇安在哉，万里长城筑怨；姜女未亡也，千秋片石铭贞。”

　　这首二十六句的怀古诗，依照始皇筑城、民夫惨死、万里寻夫、哭惊天地、化石配祠、览古抒怀、万古流芳的顺序，展开叙事、描写和抒情，着意刻画主人公孟姜女，经过两千多年的流传，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内容丰富芜蔓，地方色彩浓厚，诗人精心剪裁，详写孟姜女，略写嬴政和丈夫，突出孟姜，合理布局，抒写诗人览古之情，构成了这样一篇用语通俗、夸张合理、对比鲜明、描绘生动形象、人物性格鲜明、思想感情爱憎分明的优秀诗篇。

作者简介

陶澍（shù）（1779年—1839年），字子霖，一字子云，号云汀、髯樵，湖南安化人，清代经世派主要代表人物、晚清湖湘经世派第一人、道光朝重臣。清嘉庆七年（1802年）进士，授庶吉士，任翰林编修，后升御史，曾先后调任山西、四川、福建、安徽等省布政使和巡抚。道光十年（1830年），任两江总督，后加太子少保，任内督办海运，剔除盐政积弊，兴修水利，并设义仓以救荒年。道光十九年（1839年），病逝于两江督署，赠太子太保衔，谥号“文毅”，入祀贤良祠。有《印心石屋诗抄》、《蜀輶日记》、《陶文毅公全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