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岁月

韩特

1978年高中毕业不久，就积极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下乡至城关公社后三大队，成了全国1700万知青大军的一员。 后三的知青生活好，这是出了名的，别的知青点都是以粗粮为主，唯独我们，住楼、吃馒头，就是干活太累。我们先后赶上了火石山工地、后三村60亩工地和鱼池建设，劳动强度很大。村支部书记是谯廷祥，部队出身，他实行军事化管理，那些小队长们没有不怕他的。也正因为有了正规化管理，后三大队在全县成了学大寨的标兵。好多村都过来参观呢！ 我们知青点带队领导是刘廷海，我们都叫他刘哥。可能是因为平时不大听他的，也因为我给他顶过一次嘴，他就特别不喜欢我，有一次开会，我坐在最里端，会议开始前，他突然问我： “你有事蛮？” “没事啊！” “你是团员吧？” “不是。” “这是团员会。” 众目睽睽下，我灰头灰脸的离开会议室。躺在床上，气的我鼻子都歪歪了！说起入团，高中最后一批本来是有我的，因为打群架，人家找学校来了，入团的事也就黄了。我知道刘廷海他是故意要我难堪，从那，我就处处抵触他，平时离他也远远的。只要开会，我总是要问：团员会啊还是全体会啊？ 赵哥们是我们一个家属院的，长我一岁，也早我一年下乡，社会经验不是一般的丰富。我就问他，怎样才能入上团？他看了我一眼说：关键是你能下那力吧！ “只要能入团，哪种力我也能下！”我说。 “这么多知青，知道为什么偏让我当这个知青组组长吧？” 我肯定不知道啊，他没长两个头，也没比我多只胳膊。 “村里那60亩整平工地，整个知青点没一个比我能干的！累得和王八蛋似的，放工后，别人的推不够都是空的推回来，我都是推着一车土回来。”（独轮推车，俗称推不够） “推土干么？” “给咱知青点的猪圈垫栏啊！你下不了这力吧？吃不了这苦中苦，你能成人上人？”甩下这句话他就下楼了。 还别说，这还真是个法。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放工后推土垫猪栏。 知青点那头猪应该说生活不孬，基本上我们吃么牠吃么，剩菜剩饭的都往猪食槽子里倒，那头猪长得没四百斤也差不离。而我那时候体重也就是百十斤冒头，干活干的成九十来斤了，在瘦子里面我属于那种比较标准的。推不够上的两个大柳条筐之间缝隙用柳条编住，这样就能多装土，也叫“卫星车”，装满土怎么也得150斤！仗着咱那时候也练过，推起车子来还算溜划。 我将推回来的土倒进栏里，然后就去食堂吃饭，正好遇见赵哥们。那段时间轮到他做饭，嘴上总是油渍麻花的，问他他就说嘴上火抹的油，其实是偷炸馒头干、炸松肉吃的。我把推土垫栏的事给他说了。 “你往栏里垫土，都是让谁看见了”他问。 “没谁看见”。 “没谁看见你这不成了白干活了！你得让刘廷海看见才行啊，傻青！” 对啊！可不傻青是么！第二天，我又推一车子土，我把车子放猪栏边，然后坐在一边等刘廷海。也邪门了！平时越不愿见他，他越在你眼皮子低下晃悠，想见他了却见不着了！最后我实在等不得了，倒下土就去食堂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推到第四天的时候，终于等到刘廷海了，他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哼着小曲向我走来。我从地下爬起来，一下子把土倒进栏里。 “到饭点了你不吃饭在这里啰啰么了？”他问我。 我赶快回答：我给栏里倒些土，垫垫栏。 他往栏里看一眼，说了句：“平平土，别让猪跑了啊！” 乌鸦嘴！ 猪真跑了！ 因为我推来的土往一个地方倒，形成坡状。那头猪可能因为生活好的事，比一般二师兄聪明，选了这么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逃跑。他们给刘廷海汇报，说猪跑丢了。刘廷海说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先找韩特，让他去找，他发开神经了！不这不那蛮个丁的往栏里倒开土了，都平坑了还往里倒，他得为的！”（得，音dei，得为的，长清方言，意思是故意的）。 那头猪多胖啊，能跑远吗，一霎就找到了。 什么世道啊！做好事都不行！气的我照着猪腚上猛踹好几脚也没解气！我决定明天回家歇几天，不给他下这孙力了！既然入团不易，那就不入了！<h5> 第二天一早我从楼上下来准备回家，和刘廷海碰了个对愣子，他叫住我：“走，上我办公室，正好有事找你。”他对我说。</h5> 坐在他对面，我先想到的是很有可能我们会谈蹦，也有可能会动起手来。要真动起手来，那我就得胡萝卜红、水萝卜绿的让他知道知道了，别看他高我一头。想当年跟着我们家属院里刘磊学的那套长拳，还没倒出空来熟练熟练呢！我开始活动身体。 “叫你过来说个话，你怎么还伸胳膊抻腿的啊！年轻啊！最近他们反映你干活积极，思想觉悟有很大提高，这样才对嘛”！说罢扔给我一个苹果。 平时看惯了他横鼻子竖眼的，仔细瞅瞅，其实他浓眉大眼的，小伙长巴的还真不能说丑。 “听说撤销知青点的消息了吧？你们都快回城了！”他随说着随从包里掏东西：“这是份入团申报表，你抓紧填填，先入上团，连团员都不是，以后到社会上你怎么混啊！” 他话说的敞亮，我心里也热呼啦的！我激动的拉住他手以后就没再松：“刘哥，你放心，我一定跟党走，一定好好干，不辜负组织对我的期望！” 生活就是这样，刚才还是顶风上坡走泥窝，马上就变成顺风下坡骑摩托了！从那以后，每次填履历表，在填写是否团员那一栏的时候，自豪得还不轻呢。 有句话叫：农活不用学，人家干么咱干么。有一次轮到我晚上到麦田浇地值班了，我和她排到一个班，本来是安排的还有个老知青的，他吃病号饭就没来，这样就成我们俩值班了。她胖胖的，穿一小棉袄，用根围巾在腰部一扎，即显得利索，还暖和。所谓值班就是看着浇水，这一席子浇完了，赶快堵住入水口，把下一席子用铁掀搂开。为了提高效率，我们就把所有席子都搂开，反正这席子满水了，自然往下一席子淌水。再就是遇见停电，要赶快拉下机井电闸，以防来电时烧坏电机。机井房南墙挡风，我和她就坐在南墙跟，依着秫秸说话拉呱。机井房所处位置，方圆四、五里地连个人毛也没有，也是跷害怕。我当时穿着我妈给我的一件棉猴（那时候管带帽子的棉衣叫棉猴）。在我眼里，她不光是我的战友，也是小妹妹。于是我就脱下棉猴，也披在她身上，这样我们两个人共用一件棉猴御寒。啦着啦着，不知不觉我们两个都睡着了。 很多年后，我给我们文保队那些年轻的说起这事，真没想到，竟然没有一个相信我的！于是有了下面的对话： “哥，方圆四、五里地，连个人影也没有，孤男寡女，还呼呼的睡着了？” “对啊，没错！” “就没点那想法？” “没有，那时候我们受的什么教育！” “那女的也没那想法”？ “肯定没有！人家才16岁！” 再看他们几个，都一脸的坏笑！我的理解是代沟。 好多年后我们几个知青小范围聚餐，我和她开玩笑：“你还记得下乡时，咱俩的那次值班吧？” “记得啊，怎么了？” “方圆四、五里地，连个人影也没有，咱俩孤男寡女的，怎就不知道谈个恋爱呢！白瞎了大好青春！” “可不”！ “后悔不？” “嗯，后悔！”她泯着嘴说。 我俩都开心的大笑！虽没一起扛过枪，可是在一起下过乡的战友啊！关系老铁了！ 后来看电影《芳华》，感受颇深！是啊，一代人的芳华已逝，留下的，只有过往的回忆，尽管回忆有美好有苦涩，尽管有追求有迷茫，但那是我们真实的自己！在广阔天地里，我们拼过、奉献过，我们无愧于那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