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土菜滋味长

丽莎1088557

文字原创：丽莎

图片：自拍等

记忆中的乡野土菜总是与某些温暖的人和事联系在一起。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爆辣椒擂芝麻”，这是母亲当年常做的一款菜，或许是因了制作简单与原料的易觅吧。在屋后的辣椒地里摘一二十个皮厚个头大的青、红辣椒，扒开燃得正旺的灶火，把辣椒埋在红红的柴灰中，大约过个三五分钟，一个个辣椒“劈劈啪啪”爆了出来，轻轻拍掉烧得软软的裂开缝的辣椒上的柴灰，用擂钵磨碎炒香了的芝麻，然后把爆辣椒、芝麻加点盐用力擂成辣椒芝麻糊，那个香那个辣哟，守在一边的弟弟被香味勾得直咽口水，母亲看着我们姐弟几人就着麻辣喷香的爆辣椒擂芝麻，狼吞虎咽吞下好几碗饭时直摇头：照你们这个样子吃，一个月的口粮，二十天就吃完了，太下饭的菜真是搞不得呢。但过个几天，她又会在吃饭时端出这道菜来。

记得那一年，大弟弟一家子回来，说吃厌了鱼肉之类，想尝尝爆辣椒擂芝麻，我们品尝着已过古稀之年的母亲在液化气灶上烧出来的爆辣椒，也还香，也还辣，但是隔着几十年的岁月，与我们当年抢着吃的那道菜相比，再难以找到那种纯厚口感与痛快淋漓的感觉了。

我的居住一个山村里的二姑妈，称得上民间烹制乡野土菜的高手。少年时独自下放在老家的我，为了解馋，更为了一份亲情慰藉，隔个十天半月就翻山越岭走十几里山路到二姑家去。

在那个多养几只鸡都要做为资本主义尾巴割掉的年代，二姑为款待我这个唯一的侄女，真个是翻箱倒柜，煞费苦心。记得有一次，她把二姑父从水田里摸得的泥鳅养在清水里，足足养了二十天，才等来我这个馋虫。二姑把攒下的几个鸡蛋蒸成嫩嫩的鸡蛋羹 ，把蛋羹轻轻地推到锅里的清水中，再将沥尽肚中泥沙的泥鳅放到锅中，小火慢熬 ，开锅后放一小勺菜油，洒点米酒，待到泥鳅煮得裂开了肚子，放点剁辣椒、姜丝、葱花，倒在碗里，金黄的蛋花、褐色的泥鳅、红的辣椒、绿的葱花，浓浓的稠汤鲜香扑鼻，趁热逮几口，那种鲜美与纯厚，套用一句广告词：一味入口，终生难忘。

其实二姑妈炒的小菜最是精致有味，她把芥菜、萝卜缨腌制成的腌菜从坛子里拿出来时，路过的邻居会说：二婶、二婶，你做的腌菜香了一条冲呢。二姑将腌菜发透 ，细细地切好，下菜油热锅，放腌菜与干红椒不停地翻炒，炒得喷香后，放点拍碎的大蒜、姜末、葱花，呛点水，便是一道极好的下饭菜。

有一次，她端上一碗青翠欲滴的蔬菜，吃到嘴里滑而不腻，细细品味，比青菜更鲜嫩清香。问是什么菜，二姑指指堆在堂屋一角的红薯藤。我不禁愕然：二姑真如村里人说的，在她手里，硬是能把猪食变成王母娘娘席上的山珍美味！

在以做永丰辣酱闻名的双峰县乡村长大的婆婆做得一手好酱。

在很长的一段年岁里，每到夏季，她都要做一大缸刀把豆酱。先把小麦、黄豆磨成粉，加上熬好的甘草水与剁碎的红辣椒，放进适量的盐，搅成酱糊。有太阳的日子，便把酱端出去晒一整天，碰到连续十几天的睛好天气，婆婆便开心地说今年有好酱吃了。酱越晒越稠，越晒越香，到后来浓郁的酱香简直是绕梁三匝、经久不散。



酱快晒好时，婆婆挑选个大皮厚的红辣椒拍扁，与切碎的刀把豆一起搅到酱里，装到坛子里。十天半月，麻辣香脆的刀把豆酱就做好了，就着酱吃馒头喝稀饭，酱咸香、刀把豆鲜脆，真是开胃又可口。

我常把酱装进小玻璃瓶里分送给单位的同事，获得了连串的赞誉，有同事开玩笑：你婆婆的酱做得这么好，蛮可以申请“戴婆婆刀把豆酱”专利呢。可惜老人家年岁渐高，再没有精力做这独一无二的“戴婆婆酱”了

（瑶山大山环抱，青屏如黛，清流飞瀑，泉水叮当；花瑶风情，质朴风韵，神秘美好。炎热流火，凉爽如秋，避暑胜地。比风景人文更让我留连的是信松、幼苏夫妇的深厚情谊，十多年来，多次上瑶山，他(她)的家就是欢乐，温馨的留连之处。结缘瑶山，此生有幸）

随着长辈们的逐渐老去，好多乡野土菜成了我们记忆中的绝唱了。但如机缘凑巧，还是能吃到地道可口的农家菜的。

前些日子，我与友人去了居住在大瑶山草原村的友人曾幼苏家。她与老伴胡站长（乡政府文化站站长）在那栋黒瓦杉木板壁的乡居里，为我们做了丰盛美味的乡野土菜。柴火灶中大块松木柴窜出熊熊火焰，松油滴在火中，火势更旺，发出“呼呼“的声音。“火笑贵人到”胡站长笑着打趣。多年的老朋友了，每次到他们夫妇家，都是倾其所有，拿出家里最好的美味佳肴，摆上满满的一大桌。

鸡是幼苏喂的土鸡，根本不要放什么佐料，用当年榨的菜籽油，大火烹炒，再放青椒与子姜，鲜香扑面而来。幼苏手持菜铲，灵巧地翻炒着，一道道喷香的菜端上了桌，我自告奋勇坐在灶前添柴烧火，重温年少时在乡下烧火做饭的过程，少了当年的苦涩，多 了温馨的满足。这一餐饭，幼苏做了十四碗菜！有手板大的腊肉，精肉醇红，肥肉透亮，咬一口，好吃得不得了! 这可不是那些急火烤成的速成品，是挂在柴火灶上，成年累月慢慢熏出来的老腊肉，味道格外醇厚纯香，是城里人难得吃到的臻品！那高寒山区特有的小土豆又粉又糯，蒸熟后下油锅放点辣椒灰一煎，可口得很。

（幼苏灶屋(乡下称厨房为灶屋）梁上挂着的腊肉，火腿都是松柴火慢慢熏出来的，紧致喷香！）

还向幼苏学到了用当地特产做的点心_ _糁子糯米粑，糁子像油菜籽一般黒，但更小粒。这种小众杂粮生长在高寒山区，产量又低，它还能冶出虚汗，很珍贵。幼苏用各一半的糁子糯米打成粉，用开水拌匀，搓成圆子，放菜油中炸熟，然后放点蜂糖煮软。又韧又糯，还有糁子特殊的清香，这可是在其它地方吃不到的特色小吃。

能品尝到这样的一桌乡野土菜，真是幸福！

但愿我们及我们的后代除了肯德基式的洋快餐、酒席上的生猛海鲜、家里饭桌上的大鱼大肉外，还能领略到乡野土菜的纯朴、本真的滋味。真正的美味除了令我们一饱口福，还能滋润我们的精神与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