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冬至”

萧关云

<p style="text-align: center;">送别“冬至”</p><p>永别了——“冬至”!永别了——我忠实的朋友!</p><p><br></p><p>双节这几日,天天的风雨,连下带刮的,让人无了无知的。榆树杨树的叶子随风雨而下,落的满院子都是,一片衰败的景象,真是万物肃杀的时节。乌云翻动,一会儿从头营梁就下来了,黑压压的,把东山上的高压线杆和风车都快压弯了。一群乌鸦在收割完的玉米地里飞来飞去,捡食着散落的黄橙橙的玉米籽,也是黑压压的一片。总感觉它们是乌云的前锋部队,黑衣使者,一条黑野狗跑过,它们扯着难听的嗓音飞向了沟里。</p><p><br></p><p>正是它们飞走的时候,又是黑乌乌的一片,带走了冬至的灵魂,冬至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飘飘荡荡的跟着它们去了一个黑暗的地方,那里将再无光明。</p><p><br></p><p>冬至是一条狗,不是什么名贵犬,跟高贵血统不沾边,只是一条黄土高原上普普通通的看家土狗。乍一看,它是一头狼,但是上黑下白的尾巴是卷起来的,见着熟人还会摇一摇。两只不太长的黑黄耳朵经常是竖起来,时刻保持着警觉。一对圆眼珠子黑乌乌的,只有躺下翻着看人的时候才显示出一点白眼珠,黑鼻梁,一对中指指节长的犬齿,两排整齐的牙齿显露出凶狠。它的个头跟两三岁的孩子差不多高,粗甘蔗般的腿支撑着黑黄相间的身体,黑色锋利的爪子,潜藏在黄毛深处。前环和后环突出在离爪两三寸的位置。父亲说“前环上墙,后环咬狼”。我深信它是一条好狗。</p><p><br></p><p>它的名字是我给取的。06年的冬天,冬至时节,异常寒冷,父亲把它从三营集市上买回来的。刚买回的来的时候,只有父亲的鞋那么长,灰灰的,尾巴短短的,走路都是一甩一甩的。那时候,刚放寒假,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转,父亲说,“给它取个名字吧”,我说“冬至拉回来的,就叫冬至吧”。从此,它算是有名字了。</p><p><br></p><p>都说狗命比较脆弱,虽然一窝会下很多仔,但能长成大狗的却比较少。父亲从奶牛场倒回鲜奶给它喝,母亲早上熬稀饭的时候每次都多熬一碗,就是这样,一直拉扯到三四个月大的时候。好好地,突然不再进食,躺在那里喘粗气,母亲将这种情况第一时间告知了父亲,父亲说,“狗遭瘟了”。三轮车的后箱箱垫着塑料袋子,载着它,每天两次往返于兽医站打针,母亲夜里都要起来两次,看看它怎么样。一周下来,父亲母亲消瘦了,它脱险了。</p><p><br></p><p>挺过来了,父亲说以后就没事了,父亲从墙壕里砍断了一个拇指粗细的榆树,刮完皮,钻了眼,和了绳,做了一条鞭子,闲下来的时候,开始教育它了。匍匐,蹲下,站着,趴着,没几天便学会了,后来给它安顿,鸡不能碰,鹅不能咬,家里的人更不能咬。父亲喜欢养狗,因为独门独院有个响动就有了耳目。他年轻的时候也养狗,叫麻虎。他给农业队犁地,它就跟着他,几点走就几点跟,黑天半夜的给他作伴,他犁地,它便趴在地头上等着他,陪着他犁完地再回来。有时候鞭子忘拿了,它就用嘴叼着来。</p><p><br></p><p>每当夏日的早晨,父亲都要到沟那面地里去看看粮食,他就把它带上,给他做个伴,它总是跑前跑后的跟着,看完粮食再跟着回来。一次在林子里面碰到只野兔,它一个箭步窜上去抓住,兔子装死,它玩了几下就走开了,它一走,兔子撒腿如飞跑了,倒把一旁的它吓了一跳。</p><p><br></p><p>它时长是待在院子外面的,直到偷狗的对它下了黑手。父亲用方管和彩钢瓦给狗做了一个铁屋子,把它放在了外面,又用木头做了一个木头房子,放在院子里面。一天早晨,父亲一大早起来,开开大门,它狗墩子蹲在大门口,等父亲再回来的时候,它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父亲忙忙的带着它去看了兽医,兽医说偷狗的用的麻药,等药性过了也许就好了,也许就死了,不好说。父亲又去买了鲜牛奶,母亲又一次熬起了米汤,命悬一线的它又一次挺了过来,日渐康复。后来,父亲清查东西,缰绳被贼偷走了,门口鸡圈的鸡被偷走了三只。它挣脱了,谁都不知道那一晚它是怎么逃脱死神的魔爪的,也许是那一份牵挂和不舍挽救了它的生命吧。它搬进来到院里睡了。</p><p><br></p><p>前年冬天,父亲走了,时长能看到它往路口张望,刚去世的那几天,不好好吃食,母亲说,这东西也灵着呢,可能想你大了。算起来它也年岁大了,眼角挂满了眼角屎,有时候分明看到泪水横流。去年五一过后,肠头子掉出来了,俗称脱肛。我和母亲把它送到兽医站,兽医无可奈何,说跟人也一样,年岁大了,中气不足,这也看不了,听天由命吧。我把它抱上车的时候,关车门的时候,母亲用袖口抹了抹眼睛。</p><p><br></p><p>春去秋来,又是一年,今年十一,母亲去转了转亲戚,我和我儿子来回跑着看着,前两天看着它状态还行,我刚回去打开大门,它就跑过来了,我把门开开,它围着车子转一圈,又跑到路口转一圈,就回来了,中间几天回来明显状态不如前几天,也不好好吃食,我儿说,它也许是想奶奶了,奶奶出门都几天了,冬至一定是想她了,你看它都流眼泪了。母亲七号回来了,它已经颤颤巍巍的身体还是赶紧凑上前去,摇着尾巴,摆动幅度明显不如以前,跟前跟后的,跟出跟进的。</p><p><br></p><p>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吐黄水,已经是有气无力的了,母亲给刷的面糊糊,切了两根火腿肠也没吃一点,转着转着就栽倒了,趴一会,又坚持着起来转转,身体颤抖的厉害,母亲用餐巾纸擦拭了它眼角的泪水和眼角屎,它温顺的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肚子鼓的像个大西瓜,按起来硬邦邦的。母亲说狗不行了,儿子哇哇的哭起来。母亲蹲着的身体慢慢站起来,叹了口气,我的手臂上落下了泪水,应该是母亲的,我看着她边走边擦眼泪。</p><p><br></p><p>大口大口喘完气,它看了看我们,再没有起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安详的睡去了,永远的睡去了,向这一方土地告别了。</p><p><br></p><p>狗一般能活15年左右,它今年也15岁了。在狗中,也算是高寿了。它也是完美的,没有什么坏毛病,什么坏习惯。它目睹了家庭15年的变迁,它不会言语,但它知道谁对它好,它也对谁好。它没有忠犬八公的奇遇,也没有老人与狗的故事,它有的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看门狗的生活。有些交流其实不用言语,便知冷暖。现在想来,人与人都是说着话交流,到最后却反目成仇,分道扬镳。谁会为谁忠诚,谁会为谁不离不弃。</p><p><br></p><p>父亲常说“好儿不嫌娘丑,好狗不嫌家贫”。我们家并不富裕,没有狗粮给它吃,养猪的时候,它比猪吃的稍微好点,父亲吃饼子的时候,常常给它半个,有时候过段时间,去市场买上个羊肚子犒劳犒劳它,平时都是吃剩的骨头,剩下的饭菜。只是去年身体不行了,我才批发了几箱火腿肠给它吃。每个早晨,都是把它放开来的,它每次都是自己回来,蹲在大门口。它知道,这是它的家,有牵挂它的人,也有它牵挂着的人。</p><p><br></p><p>想想下个周末回去,车门一开,再没有蹦来蹦去的活蹦乱跳的冬至,再没有那个跟前跟后,左右不离的忠实粉丝,我给它吃的,它知我的好,它记着我的情。想想门口再也没有熟悉的身影,再也没有叫声,顿觉无比凄惶,不觉潸然泪下。</p><p><br></p><p>想想走过的路,细细品味,复杂的事情简单的想一想。便有了这种想法: 生命如此,总是来的欢愉,走的恓惶。</p><p>有些狗,活的比人高贵!有些人,活的比狗低贱。</p><p><br></p><p>2020年10月8日夜于原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