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讷谟尔河河套风光)</p><p><br></p><p> 讷谟尔河畔的怀念</p><p> ——写在亲爱的老舅逝世头七</p><p><br></p><p> 庚子初秋,农历七月十九,我一生中最最亲爱的老舅走了!从发病到离去,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一个强壮的北方农民汉子,一个深爱着他的儿女和亲友的老人,就这样溘然长逝了。噩耗传来,无限悲哀,老舅年轻时那高大帅气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久久不能抹去……</p> <p> 苍天恩赐的缘分</p><p><br></p><p> 说起百家姓中姓什么的人最多,很多人常常会随口说一句话:“张王李赵遍地刘啊”。也就是说排在前五位的就是张王李赵刘这五大姓了。而我的血管里,就有缘流淌着张姓和王姓的血。</p><p> 和王姓结缘,还得从我爷爷的花轱辘车开始说起。那是1945年东北光复以后,爷爷奶奶带着父亲和几个姑姑从辽宁省的南大荒(大洼县)逃荒到北大荒的黑龙江省克山县城,投奔先前到的舅爷一家,在舅爷和乡邻合开的小买卖店里做生意,一直做了好多年。所谓做生意,就是赶着一架牛拉的花轱辘车,带着一些针头线脑到乡下农村去叫卖。那时的松北平原上,人烟稀少,花轱辘车一走就是好几天,晚上都要找个大车店歇一下脚。而我的爷爷常去卖货的地方是讷河县的九井乡,当时九井乡的最南端有一个大车店,爷爷就经常在那里休息。去的次数多了,爷爷认识了几个当地乡民。聊起了儿女亲事,说是九井乡屯西头老王家有一个女儿,尚未出阁。爷爷说,我家儿子正好也未成家,且正在离九井乡南面30余里处新组建的克山农场工作。就这样,两家老人经人搭线,几经商量,就决定结成这门亲事。而后来,爷爷就用花轱辘车把这个王姓姑娘接到了克山农场,她就是我的妈妈。就这样,一九五七年初冬出生的我,和九井乡的王家结了缘。</p><p><br></p> <p> (仅存的一张姥姥、母亲和父亲的合影)</p><p><br></p><p> 讷谟尔河畔的童年</p><p><br></p><p> 打我记事起,妈妈常说的地方就是九井,因为那里是她的故乡,那里有她的母亲和三个弟弟。而她的父亲,我的姥爷,在妈妈出嫁后不久就因给乡政府骑马送信,不慎摔伤不治身亡。只靠姥姥一个人和三个舅舅一起相依度日。随着我慢慢长大,我的童年和我的少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模模糊糊的记得,大概是我刚刚五六岁时的一个夏天,就和母亲、二弟、三弟坐着老舅(也可能是父亲)赶的花轱辘车,到姥姥家去串门儿。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呢,一路上充满了惊奇和兴奋。半路上还曾停下来采摘路边的散兰花和快要成熟的榛子。到了姥姥家门口的时候,姥姥全家人早就在院门口等着呢,就连姥姥家养的大黑狗也凑了过来。奇怪的是,大黑就像认得我们似的,揺头晃尾地嗅来嗅去,可就是不咬不叫,而我却吓得不行,只往大人身后躲去。姥姥全家人都在一边,边笑边说:“大荣啊,不害怕啊,姥姥家的狗,不咬外甥的。”说来也怪,从那以后,无论我哪次去姥姥家,姥姥家的大黑,还有后来的大黄,赛虎们,从来都没有叫过一回,从来不咬我!而我们每一次去串门,包括后来长大的我,常常自己独自骑车去姥姥家了,我的姥姥,还有后来各自成家的二舅,老舅,都把我当成自家人待呢。两个舅舅自不必说,都记不清多少次带我去讷谟尔河套上玩耍,去河套的路后来都已然认得了。我的两个相继娶进王家的舅妈更是倾其农家所有,做成最好的吃食给我吃。乃至于我上学后,每到暑假,寒假,总是嚷着、央求着父母让我到九井的姥姥家。在我的童年里,讷谟尔河套边的九井乡,就象是我的出身地克山农场一样的熟悉。二舅单位的收购站,老舅生产队的大院,闭着眼都能走到,九井乡政府东边的粮库,南边漫岗上的三合村,也曾去过几次………</p> <p> (二舅妈、老舅妈、老舅及老舅家的表弟表妹妹及孙辈们)</p><p><br></p><p> 三个象父亲一样的男人</p><p><br></p><p> 我的幼年乃至少年期间,伴随着弟弟妹妹们的相继出生,家境越发窘迫起来。尤其是上个世纪70年代,农场口粮定量统发,品种单一,都是些农场自产的、发了芽的麦子磨成的面,难吃极了。而且还是定量供应,根本不够吃的。家里兄妹五个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经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那几年的秋天,都是我亲爱的老舅二舅用自行车,或是赶着马车把自家产的小米,黄粘玉或是玉米馇子送到我家,那时候,每逢舅舅们来我家,都是一家人最开心的日子。有几年的冬天,老舅还常常会给我们送来一些他在讷谟尔河套里打来的鲫鱼、蛤蟆。而我的母亲也总是赶紧在厨房里忙活,做几个好菜,让舅舅和爸爸在一起吃饭,我们弟妹几个在一旁看着,眼馋的不得了。最令我开心的,是那些年的暑假或寒假,我常常会去九井乡,在姥姥家住上几天或整整一个农历大年。这样,我就可以远离父母的管教,在姥姥家疯玩几天。而我那三个舅舅,待我就象自己的亲儿子一般,总是轮流着带着我去到这里,到那里去玩。大舅年令最大,年轻的时候干活不小心从桥下摔下去过,救过来以后大脑有些摔坏,只会带着我去逛街。二舅那时在乡政府的生猪收购站工作,忙得很,也只好上班时顺便带我到收购站去玩耍,时间久了,收购站的人都认识我,我也都和他们熟络起来,二舅便支使我帮他们打打下手,譬如扫地打扫院子喂喂猪之类的活计。曾有一次忙到夜里很晚,还被他们留下一起吃他们的杀猪菜,吃的满手满嘴都是油,被他们笑了一阵子。二舅总是在工作的空闲时教我如何对人才有礼貌,教我农村老辈人传下来的那些待人接物的老礼儿和老规矩。</p> <p> (去世前病中的老舅)</p><p><br></p><p> 而老舅带我去过的地方就多了,带我去听过书,去长辈家拜年,还常带我到他们生产队里去看调教牲口,骑马。读高一时,班主任语文老师亚夫先生布置了一篇作文,叫《家乡巨变》,自己憋了好几天也不知从何写起。忽然想起老舅他们生产队这几年的变化,随即便在星期天,借了一辆自行车,骑车跑到老舅家,让他带我去生产队里实地看了一大圈儿,然后回到农场熬夜写了一篇作文,把九井一队几年里的变化描写美化了一番,还受到老师一顿表扬,自己着时高兴了好长一阵子哩。</p><p> 我的老舅,最常带着我去他们生产队,去看农民叔伯们是怎样做各种农活。看过他们怎样打缰绳,套马车,碾玉米,刨粪肥。而且还教我如何干这些农活。一到晚上则带我去乡邻家串亲戚,听说书。晚上没事的时候,躺在炕上吃着酸白菜心听他讲鬼怪故事。记得有一次,老舅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些芝麻,让老舅妈炒熟,两个人躺在炕上,就着盐面,一边吃一边听他讲古。那些农谚“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锄头底下三分粮”等等,都是从这个年轻的庄稼把式嘴里传出,渐渐地印入我的脑海里了。</p> <p> (病中的老舅和前去探望他的妈妈和二舅,姐弟三人最后的合影)</p><p><br></p><p> 朴实能干的庄稼汉子</p><p><br></p><p> 我的老舅,年轻的时候就称得上庄稼地里的老把式了。那时整个九井公社一队,提起老舅的名字,男女老少没有哪个人不竖起大拇指来。无论是播种收割,铲地打场,赶车积肥,那个年代里农村的各种活计,十八般武艺,老舅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农忙的时候,起早贪黑,队里面的活总是抢最脏最累的干,农闲的时间,去河套放马也会抽空割草、挖垡头(用来修缮房屋和垒院墙等)。年底核算工分,总是全队数一数二的。可是在那个艰苦的年月,一个工分有时才分得几分钱,挣得工分再多,一年下来扣掉口粮款也都所剩无几了,不好的年景反而还赔钱。怎么才能养家糊口啊?好在姥姥家院子里有一大片菜园子,老舅总是用上工前、下工后的空当,来拾掇园子,从春到秋,一年又一年。我的老舅,就是这样,用厚实的双手养活全家人,用坚实的臂膀挑起生活的重担。改革开放以后,老舅更是用自己的努力奋斗,用经年的积蓄买下了原收购站的房产。为自己的儿女挣下了一份殷实的产业。</p> <p> (1982年作者结婚时,姥姥亲手剪的狮子狗,黑色是用锅底灰涂抹的,银白色是香烟盒里的锡纸剪贴上去的) </p><p><br></p><p> 手足情深的王氏一家</p><p><br></p><p> 提起九井乡西头王家,全九井乡老少没有一家不夸赞不已。听姥姥讲,姥爷在世时,全乡无论哪户人家有个大事小情,姥爷总是热情相助。而姥姥自己,一个朴实善良的农家妇女,一生勤俭持家,节衣缩食,精心哺养着四个儿女之余,对左右乡邻,也更是和谐相处,德高懿范的姥姥,深受乡邻们的敬仰,每逢大年初一,总是有许多干儿子,干女儿来给姥姥拜年拜寿,而喜爱女工和剪纸的姥姥,也总是拿出自己的作品来回赠晚辈们。</p><p>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国营克山农场的组建,把克山县城的父亲和讷谟尔河套边的母亲联姻在一起后,张王两家,六十余载,从此往来穿梭在农场到九井,九井到农场那条乡村土路上。而在这条三十多里长的土路上,更多的是则我的舅舅们,把姐弟之间的爱怜,把手足情谊演绎得天地共叹。记得那大概是1972年的七八月份,土豆刚刚快收获的关口,我们农场因备战备荒,年初就把全家人一年的口粮(都是农场自产的发了芽的小麦磨的面粉)全发了下来,等到年中的时候,就已经所剩无多了。我们兄妹五个正是长身体能吃的时候,没有吃的怎么能行啊?我的父亲在一个周末,带着我,拉起借来的架子车,去三十里外的舅舅家,想弄点土豆救救急。日上三杆来到舅舅家,不巧的是,两个舅舅一个去县里开会,一个去河套放马。老舅妈又在炕上生病,是二舅妈拖着身孕带着我们父子俩在三里外漫岗上的自留地里扣了一麻袋土豆。当天快黑我们起身要回农场时,刚刚走了不到十里路,突然下起了雨。我们的架子车轱辘上粘满了湿泥巴,再也不能拉得动。无奈之下,父亲又返回舅舅家,让刚刚从河套放马回来的老舅,借了生产队的一挂马车(注:借生产队的马车是要扣老舅工分的啊!)连夜把我们父子俩和土豆送到农场,到了家门口,老舅连屋都没有进,转身连夜又返回九井乡,第二天人要出工,马也还要出车的呀!那一夜,老舅到家都是第二天蒙蒙亮了。那一夜,让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亲亲的老舅!</p> <p>(和老舅家大表弟的合影)</p><p><br></p><p> 而我的二舅对农场的姐姐一家,也总是牵挂有加。记得也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的母亲生病,急需手术。那时我们家里算上爷爷奶奶一共九口人,仅靠当教师的父亲一个人上班挣钱(那个时候的农场,爷爷奶奶妈妈只能在农忙时打临时工),家里没有一点积蓄。记得那段时间是父亲在医院里照顾妈妈,打发我骑车(借的)去姥姥家去借钱。到了姥姥家,二舅和二舅妈听到后,二话没说,转身从自己屋里拿出钱,塞到我的手上。接过钱,我都忘了说没说谢谢?现在想起来,那时的二舅家,也已经是五六口人哪!而后来,老舅也还带着一些东西特意抽空赶来农场看望母亲。</p><p>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和我们家,和我最亲近的人,就是我的两个舅舅。老舅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咱们三个人的岁数最好记,你妈比我大十岁,我又比你大十岁”。长大后的自己,离开了家,走向了外面的世界。有了自己的家以后,很少回故乡。但是和家的联系依然。尤其是有了手机,有了微信。每次和父亲母亲通话或是视频,总是忘不了问一句:二舅、老舅身体怎么样了?最近来农场串门了吗?而不经意之间,半个多世纪过去,大舅早年夭亡,二舅也逾古稀,老舅竟庚子不越。苍天唏,难道是人愿不遂么?</p> <p> (和二舅妈及小表弟的合影)</p><p><br></p><p> 春风慢抚兼葭旗,</p><p> 秋雨连年润黍离。</p><p> 落落松针托新叶,</p><p> 轻奉菊花暖故居。</p><p> 六十多年过去,来往农场与九井乡早已改走场县公路绕行了,但那条农场到九井,九井到农场的乡村土路上,却图画着三十里曲曲弯弯,流淌出一世情悠悠长长。岁月轮回之间,张王两家从最初的血脉相融,到家家子孙满堂,四世同乐。那是两姓人家纯朴家风的传承与光大,那是张王两姓人用骨子里的勤劳与坚韧,用血液中的亲情与爱共同创造书写出来的。天堂里两家的先人们,请您溯讷谟尔河而上,去仙游嫩江吧,你会看到那一朵朵浪花,就是我们在翩翩起舞;两姓的先人们,请您乘一骑仙鹤,尽兴地去聆听兴安松涛吧,那无字的歌谣,就是我们后来者自信自豪的吟唱……</p><p> 天堂里的老舅,您听到了吗?</p> <p>(爷孙女俩,血管里流淌着张王两家血脉的后人们!)</p><p><br></p><p> 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 张清荣</p><p> 2020年9月13日(农历庚子年七月廿六)写於广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