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贫着，幸福着。忙碌着，快乐着：我的学校生活琐忆

雪落无声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就我自己来说，我可不敢这么认为，我只能挺着腰杆说，我是一个大山深处的孩子王。我热爱教师这份职业，我喜欢那些渴求知识的明亮的眼睛。 三尺讲台，是我尽心耕耘的一方沃土.几十年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沉淀着我教师生涯的苦与乐，温馨着现实生活中人情的冷暖，留下了太多太多难忘的记忆…… 一打破传统进课堂，我精心准备的第一堂课，竟然在同学们的偷笑中开始和结束。 一九九六年，我百经千转，终于走上梦寐以求的讲台，而且，成为我深深爱着的母校教师队伍中的一员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初来乍到的新奇，就这样我平生第一次以教师的身份站在讲台上，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开始我教师生涯中的第一堂教学课。我上的是语文课，首先是我用普通话范读课文在课堂上引起一片哗然.同学们都没有听，而是在偷偷地笑.我没有去制止，因为这是我事前就估计到要出现的状况。 当时农村环境艰苦，学校办学条件差，教师力量极其薄弱，两三年都分不来一个师范院校的毕业生。学校现有的状况就是啃老本，一个学校就那么十一二个教师，几个凤毛麟角一样的高学历全部分担了初中课程，还剩五个班的小学课程就由我们当地的中老年民办教师担任了.所以，普通话的缺失是当年农村学校教育最普遍的现状。无论是课堂上还是课堂外，无论是讲课还是范读课文，老师都是用当地方言，普通话进课堂始终是一句空话。 我知道，同学们偷笑，是因为普通话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生疏的领域他们觉得奇怪、新鲜这才有了偷笑.课堂的混乱并没有引起我的尴尬，激起我的愤怒，我只想在耐心中多给孩子们一点时间，让他们来自然而然地接受普通话，习惯普通话。这是我开始教学工作的第一步，打破传统，引进新事物，给课堂注入生动的活力。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同学们都爱听我的课，说我的课讲得很细，他们都能听懂，而且用普通话讲课就是比方言好听。 二我不是一个活泼好动的人，但我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开心快乐。 学校住房紧张，有东和西两个大院东院子是教师宿舍和初中三个班，小学四年级和五年级。西院子只有一排共七间的大房子，中间一间隔出来当教师宿舍，两头三间分别是一年级和二、三年级复试班。我教二、三年级复试班，校长也就趁势把我的宿舍安排到这中间的一间房子中。这样一来，西院子就成了我一个人的阵地，上课进教室，下课进宿舍（其实当年那条件宿舍就是办公室，办公室就是宿舍），白天工作，做饭吃饭，晚上睡觉休息。一个礼拜忙忙乎乎，出来进去都是我一个人。 那时候，我在学校教师中最年轻的一个，自然我的担子就比中老年教师要重得多，一个人代二、三年级复试班的所有课程，一天根本就忙得很少到宿舍去，常常是这节课还没出教室，下节课又要上了。索性，我就来个坚守阵地不出教室，累了就坐下来歇一会儿，或者闭上眼睛养一会儿神，就算是课间休息了。这样虽然是太辛苦了，可是我乐意，我就是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整天泡在孩子堆里，教他们写字学习，看他们游戏玩耍，天真活泼，无忧无虑，我就非常开心，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一天下来也不觉得疲劳。 我的宿舍与两个教室仅一墙之隔，因而每到下课，房子门前，窗前总是围满了同学，可说是门庭若市，非常热闹。他们玩得满头大汗，有的口渴就喊报告到我房子进来要凉水喝（我家离学校比较远，于是我住校，锅碗瓢盆啥都有），我怕他们喝了肚子疼，再者太热了猛喝凉水对身体不好，我就给他们倒开水，凉凉了再喝下去。有时候，有的孩子感冒了，他们从家里带来感冒药向我要开水吃药，我都亲手把开水倒进杯子里递给他们。下雨天，乡村道路上满是泥泞，他们玩耍时不小心滑倒了，浑身成了泥巴，我就让他们在我宿舍把手脸洗干净，再帮他们擦掉衣服上的泥水…… 就这样，每次打一桶水，我用一半，孩子们能喝一半。有位老师对我说：对学生你不能太好，太好了他们中有些淘气鬼反倒会欺负你！这位老师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我想，学生欺负老师一定是老师有错，要不就是无原则软弱，在学生面前失去威信。只要把握好这两点，我想孩子也是懂事的.哪个会如此不识好歹呢？可有一点应该承认，我发现孩子们在我面前都表现得很大胆，他们不十分怕我，这也难怪，我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如果说我的宿舍是一棵树，他们就是树上的小鸟，他们每天在我窗前叽叽喳喳鸣叫，彼此间就像邻居一样亲近。当然也就没有那种老鼠见了猫一样的惧怕胆怯了。这，正就是我追求的新型的师生之间的关系。如果学生见了老师真的像猫见了老鼠一样，那么老师如何如了解学生？不了解学生如何能走进学生的内心世界？如何掌握学生的思想动态？如果因材施教？传统陈旧的师道尊严与新时代的教师职业规范相比，就显得特别微不足道了。 三和孩子们在一起，我最深刻的感受是：不是我怎样去改变孩子们而是孩子们改变了我，让我成为“孩子”。 教师的工作是细碎的，忙碌的，尤其是在这贫穷的年代和艰苦的生活环境中。一个人，同时面对两个班级所有课程的教学，这种忙碌真是难以用文字表达。然而源于对教师职业的热爱与人生理想的追求，这种忙碌却成为我生活的最大的乐趣，密切了我与孩子们之间的联系，拉近了两个不同年龄的心灵之间的距离。也许对于别人来说，一个礼拜的时间是漫长的，等待休息日的心情是迫切的。可是对我来说，六天的时光转瞬而过，难得的礼拜天倒成了我无所事事的无聊日。一闲下来浑身就觉得不自在，满脑子都晃动着孩子们天真活泼的身影，因此我不喜欢礼拜天，不喜欢那种眼前没有孩子们的寂静与孤独。因此，每当周末，我心中弥漫着说不出的惆怅.我多希望我与孩子们没有这个多余的星期天，让时光无间断地把我与他们联系在一起。 而孩子们，也和我一样，每到星期六放晚学时，他们背着书包流连着不肯回家，三五成群地来到我宿舍，大家异口同声地对我说：老师，明天不要放假吧！你还是给我们上课吧！我们不喜欢在家里玩耍，我们喜欢你在我们身边给我们上课，你回家了，我们非常想你，舍不得你回家。 孩子们天真心愿，何尝也不是我的最大的心愿？面对他们的“苦苦哀求”，我真想私自取消学校这条明文规定的规章制度。可我是教师，我不能天真，我的每一行动，都有符合教师行为规范，都要服存于学校，不可乱来！虽然这样不能满足孩子们的心愿，对他们有些无情，可也只能如此了。于是我说服孩子们，给他们讲明星期日是国家从未成年人身心健康发展的需要规定的科学假日的道理，让他们回家休息，再者，严格遵守每一条学校规章制度，遵守纪律，这是做一个好学生的先决条件。 不过有时候，我也经过请示校长，说明理由，根据非常的需要让孩子们礼拜天到学校来，以复习功课，做家庭作业为主，我在一边自由辅导，整个过程严格按正常上课的要求：上课了就认认真真地学，下课了就痛痛快快玩，和孩子们一起度过周末愉快的一天。就是每过一段时间偶尔的这一天.把我们师生的心完全地，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像亲人，如兄弟，若朋友。 四我的宿舍，两个教室中间隔开的一间窄小的简陋的泥土小屋，只有一张办公桌，一张单人床，一个作业架，其次就是我的灶具。远离西边大集体，用其他老师的话说，我是“镇守”东院子的“孤家寡人”，而我的这间很少有同事光临的宿舍却是我和孩子们的乐园。 东大院的老师，因为工作，一天难得从西院子来，就是来也是为刚吃完饭前来散散步，闲转悠一会，或者是给我传传校长的话，比如有私事、开会.听某个班级的公开课，停留时间也就是一个照面而已。只有这时候，我才去“大本营”一次，忙完集体工作和同事们小聚一会儿，聊聊天，说说笑.联络一下感情然后就是“荣归故里”.又和孩子们一起。虽说东院子也有一个代一年级课的老师，是本村一位上了年纪的民办教师，本来和我同在一间办公室，可他见我忙，经常在教室.搭不上课余聊天的茬儿，白天上完他的课就到西院子去凑热闹，晚上他就回家住了。因而东院子除了一年级，就成了我一个人和我的二、三年级的孩子的天地。 亲人，朋友之间是不设防的，彼此之间可以交换生命。这种不设防，可以让我不锁房门，就是锁了，钥匙也可交给任何一个孩子拿着，方便他们随时给我取东西，钥匙一拿在孩子们手中就是好多天，我也忘记要回来，晚上就直接回家，房门锁与不锁我都不理会，都是孩子们和教室门一起锁的.第二天我准时来到学校，一进宿舍，首先看到的是房间早已收拾得整整齐齐，地面扫的干干净净，桌子擦得一尘不染，水桶里刚抬来的水满满的清清的，菜篮里又多了几样新鲜蔬菜，显然是孩子们从家里拿来的。更让我过意不去的是我的凌乱的床铺也让班里几个懂事的女孩子收拾得井井有条.甚至连脏了的枕套，枕巾，都洗的干干净净的挂着。此时此刻，宿舍里没有一个人影，他们都在教室里认认真真地上自习，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晨读.多好的孩子们啊！ 五期中统考，意想不到的惊喜…… 时光欢快地流淌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期中考试的时候。按照学区决定，小学抽取三、四年级为统考。这样，我的三年级正好在统考之列，我顿觉重任在肩，是统考就少不了评比，这关系着整个学校的声誉，取得好成绩大家脸上都有光，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统考结束了，我的三年级语数双科均为全学区第三名。我因此获得了乡镇优秀教师的荣誉证书。这个结果是我意想不到的。其实在此之前，我对统考的态度是顺其自然，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我只想尽我自己的努力和孩子们的努力，能考到啥程度就啥程度。学习是一件漫长的事情，一切刚刚开始，我需要教学实践与经验的累积，孩子们更需要良好的学习行为与学习习惯的养成，需要老师的关心，爱护.鼓励，欣赏和深入心灵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不禁想，也许，我的这一想法在与孩子们似乎分不出师生界限的平等关系中慢慢地发挥了作用。同时我也深深体会到，投入地做一件事情.是人生最大的快乐。 六那一刻，当我从昏迷中醒过来，我惊奇地看见，我周围围满了孩子们大大小小的脑袋挤在一起，惊恐万状…… 时光荏苒，一忽儿三年就过去了。我的教学工作依然繁重，每年都是两个班级的复式教学，或是二、三年级，或是三、四年级。我已经非常习惯了这样的辛苦，不但没一点怨言，而且还把这种辛苦当做乐趣，当做我的恩师校长对我的器重，我只能更加不辞劳苦地工作，享受忙碌中和孩子们形影不离的美好。令我欣慰的是，我的工作得到学校社会的肯定，受到教师们与学生家长的绝对的好评。他们说我一个很有责任心，有良心，又有能力的年轻人。我们东片六个村子五个完小，当时就有好多家长都要找校长要把孩子转到我们学校，我的班上来.这样，我代的班级人数倍增，成为学校人数最大的班。 一九九九年正月二十日，母亲去世。对我打击很大。因为她含辛茹苦养育我一生，慈心劳碎，恩比瀚海，可是在养儿防老的那一刻，我竟然不在她身边。我没能够尽到一点点的孝心。由此我心里满是忏悔与悔恨。料理完丧事我回到学校。上课之余，我心里都是对妈妈的哀思，以至于每天做好饭，我先是给妈妈献上一碗，跪在桌下磕头之后才吃。就这样，彻腹的悲伤使我病倒了。一到晚上就发高烧，一烧起来就是说胡话，昏迷不醒。姐姐就用湿毛巾捂在额头给我降体温。在家里待了三天，稍微好了一点。那时正是阳春三月的春耕时节，家里要去种土豆，姐姐要我清晨坐上去镇上赶集的三轮车去我学校所在的村子那里的一位医术较高的村医处看病，我就照做了。到了学校所在的村子，我没去学校，就直接去了医生家。就在医生对着我望闻问切时，我却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睁开眼睛，已睡在医生家堂屋隔壁的小屋炕上，我的身边围满我的四年级学生，把个只有一间的小房子挤得水泄不通。有一个同学拿着小汤匙给我一口一口地喂橘子罐头（罐头是他们集体凑钱到村小卖部里买的）。他们一看我睁开了眼睛，男同学高兴的大叫，女同学激动得在哭——老师醒了！老师好了！老师，你怎么啦？你这样子真吓人！老师，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老师，这几天你就好好养病，不要上课了。老师，我们送你回家吧…… 不知道孩子们是怎么知道我的情况的.我又没去学校。他们告诉我，是我昏倒休克后医生感到情况紧急，就叫人把消息传到学校，他们就听说了。此时此刻，我被这平常而又不平常的一幕感动着，心中暖流涌动，我一面笑着，而眼角却湿润了……我是在小说里吗？我是在电视剧里吗？不是，我就在我生活的现实中。人们总是抱怨世态炎凉，人情冷落！其实生活中并不缺少真情，而是只有对生活付出真情的人才能得到真情，感受到真情。这不是我自己悟出来的，是我的这些孩子们告诉我的…… 七那晚放学后，一罐很美味的清炖羊肉汤 有一天放晚学后，我看了一阵作业，突然想回家去。就推着自行车到了校门外，刚要骑车离开，身后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老师，你等一等！我转身一看，是我班上的一位叫婷婷的四年级小女孩，她手中提着个红色的小陶罐向我急急走来。原来，今天农历七月十二日，是我学校所在的村子的祭神日，她家分得了一些羊肉。她爸的清炖羊肉做得非常好，晚上做好后就让女儿给我提了一陶罐来叫我尝过尝.婷婷是在三年级升到我班的，语文还凑合，数学特别差，每次考试连五十分都上不了。家长很着急，我也很着急，一个很乖巧可爱的孩子啊，数学咋就这么差呢！急也没办法，只有紧密结合学生，摸透底子，分析原因.找到弱点，循序渐进，热情鼓励，严格要求，耐心辅导，强化训练，也许会有作用的。结果还真让我给懵对了.现在的婷婷，数学一跃而成全班前五名之列，家长自然非常高兴。 我知道这是学生家长对我的一片情义.可是我实在过意不去，爱学生关心学生是一个做教师的本分啊。我对小女孩说心意我领了，叫她提回去叫她家里人吃。可想女孩死活不肯，还一副要哭的样子。我实在不忍拒绝一颗童心的认真与真诚，就来了个向后转:不回家了，吃羊肉！ 八五月黄昏的雨后，那一把红红的野草莓 事情还是发生在农村还未上水，在水泉里挑水吃的时候。 农历五月的一天，天下着大雨。下午第二节课下后，是半小时的课外活动时间和大扫除时间，雨也正好停了。那时学校还没办起大灶，住校老师都是自己做饭吃。我也一样。我我发现水桶里没水了，就打发两个男同学去抬水。学校操场边有水井，但我怕下雨天井边太滑不安全，为了放心，就让他们去了不远的一条南沟，村里人在半沟里淘了一眼水泉水泉，大概也就最多有十分钟的路程。可是两位男同学还没把水桶提在手里，就被四五个女同学抢走了。她们争先恐后要去抬水。虽说是女同学，也是四年级的人了，抬一桶水是不成问题的。半小时过去了，最后一节自习课都上了，她们应该是回来的时候了，可她们还没有回来，我等的有些心急。这时候天有突然大下起来，还带着暴雨的阵势。我再也呆不住了，就拿了把雨伞去接她们。我顺着深沟一直往进走，幸好雨又停了下来，大约走了一半的路，拐过一个胳膊弯，四个淋得得像落汤鸡一样的女孩子出现在我面前。她们抬着一桶水，像小鸟一样欢叫着.根本把淋雨没当一回事，头发全都贴在前额上了。还有两个手拿着两把野草莓🍓嘻嘻笑着: 老师，给你摘的草莓！你说你爱吃野草莓，不要我们给你摘，叫你自己摘，你可能今年的草莓又吃不到了！ 见到她们平安无事，我的心如石头马上落了地，踏实了。再看看手里的草莓，我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见回来，原来是我不经意说出来的爱好让她们记在心中，为了这把野草莓，她们不顾大雨……一时间，我心中难以言说的感动又夹杂着作为一个老师，不，此时确切点说是一个长辈的愠怒与埋怨：你们这几个傻女孩啊.如果不是天并没有发暴雨，河坝里并没有大河，也如果不是你们并没有经历危险，我一时的考虑不周让她们去抬水，后果，将不堪设想！我越想越怕，进而自责起来。我一动不动地站立好一阵，才转身快步赶上她们。 雨.又淅淅沥沥起来，我连忙把雨伞递给她们。这是一桩着实让我后怕又懊悔不已的事，深深地印在我学校生活的记忆中，它让我警醒:无论怎样，孩子们的健康成长是最重要的，孩子们的人身安全重于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