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胡杨

大漠独行

　　在植物界中，最能给我震撼的是胡杨，没有之一。十几年前，我就想写写胡杨，但是，由于没有见过胡杨，对胡杨知之甚少，所有的赞美之词别人几乎都写过了，如：它生命的顽强——三千年的传奇守望，它生存的智慧——逐水而居，改变叶子的形状，或者放弃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为了生存……这样一想，也就放弃了那个有点小激动的念头。

几年前，我们几个朋友去扎兰屯看杜鹃，有谁顺便提到了胡杨，那时自己还没有敢设想能够亲自看到胡杨。同行的太哥很不在乎地说：“那好办，我们集中几个想看胡杨的人，利用假期去额济纳，那是胡杨最集中，最有看点的地方。”当时想也就是说说而已，不过说说已是有了小小的激动。不想几年的想法在不断筹备中，有了成行的可能，而且同行的有十八人，有七对夫妻，应该都是五十以上的“年轻人”。就这样，我们走在了拜谒胡杨的路上。

　　走过一遭之后，才知道，胡杨的舞台是从“悲情”开始的，就是那决绝的悲情，演绎了胡杨生命的极致和精彩。

车行过了包头，在通往额济纳的路上，是八百公里的无人区。沿途荒凉，地貌几乎没有变化，植被覆盖率很低，大部分土地被白沙覆盖。偶尔能见到几匹骆驼，让同行的十几人欢呼雀跃。大家总担心它们吃不饱，到哪里去喝水？纷纷猜测是不是野骆驼？再就是偶尔有施工队在荒原上修路，让人对无人区的明天充满诗意的期待。这一切的荒凉，只是搭建了一个极致的舞台，胡杨就是在这样的舞台上，演绎了生命的绝唱。对于我们急于想见到胡杨的人来说，没有看到大戏，心头却浸满悲凉。

这还不够，在离胡杨五十公里左右的地方，地貌有了变化，一座座寸草不生的沙丘，像是胡杨大戏的序曲。想游玩的人，那里绝对是可以出片的地方。一女子，身着艳红的长裙，手持八尺长的白色丝巾，微风把丝巾向远处托起，沙丘上的女人大胯一跃，噼啪的快门声，留住了精彩，关于人的精彩，关于沙漠的精彩。但是，对于生活在那里的植物，沙丘是坟墓，是死亡。对于胡杨来说，是退让，是渐渐被逼入绝境。在我们设想胡杨和荒沙是如何较量，悲情的一幕出现了。距离额济纳有二十左右公里的时候，出现大面积的树丘。那场景极是悲催，极是撕裂，每一个树丘都有大片的根须裸露在外面，确切地说，是裸露的树根组成了高于地面的丘陵。而且高出地面很多，凄惨惨瑟缩在无情的风沙下。有的灌木已成为“坟墓”，看后心中有了隐隐的痛。那些在沙海中抗争的植物，在残酷的环境中，最后选择了完全放弃。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灌木，也只能保持少数枝条活下来，它们虽然面目可憎，但毕竟是还有生命。它们的智慧是懂得放弃一部分，为了整体的存活。同一片土地，不同的选择，有了不一样的命运，实在是应该引发思考。那片区域，可以称为“魔鬼”区，对于摄影的人，是可以拍出有视觉冲击的大片。行程匆匆，我们没有停下来，把遗憾留在了那片土地上。这样惨烈的开场曲，让我们对胡杨的生存有了担忧。

　　同行的司机闫师傅半生可谓阅历丰富，当过四年兵，险些被手榴弹炸伤；自己养过车，最后难于维持，不得不卖掉大车；养过牛，最后死的死赔的赔……闫师傅对胡杨较为熟知，他曾在新疆到内地有过四年的拉货经历。听说我们要拍胡杨，他很愿意和我们一同前往。一是他熟悉路线，二是他对胡杨有着深深的敬意。关于胡杨，他说开始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它们很丑，干枯衰败。但是到了春天，干枯的枝条满是绿叶，让人感叹生命的顽强。再到秋天，不得了，金黄的颜色，让额济纳的秋天有了别样的明艳，让荒凉的沙漠有了黄色的丝巾。于是，每一次经过那里，他都要看看胡杨。看了胡杨，在生活奔走的路上就有了力量。和胡杨默默交流后，他就不会畏惧生活中的沟沟坎坎。有一段时间，他的网名就叫胡杨，常常引来朋友的质疑，以为他姓胡。关于胡杨，他没有更为深刻的认知，但是，胡杨给过他的震撼毋庸置疑。闫师傅是一个很精明又不失纯朴的人，在外十几年的打拼，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他的心里能装下胡杨，那是胡杨的魅力。这更加让我急切地想走近胡杨，想拜谒胡杨。

额济纳景区共有八道桥，走过之后，我认为，拍出二道桥胡杨的“空灵”，拍出四道桥胡杨的“沧桑”就够了。拍胡杨，金黄色固然是精彩的要素之一，但是没有沧桑，拍出的作品没有厚重之感，这是自己拍过七道桥的胡杨后的感慨。二道桥的倒影拍摄并不顺利，我们入园早（第一批入园），不知道路线，南辕北辙，慌乱中怕失去拍摄日出的最佳时间。我背着二十多斤的背包，脚步匆匆走在最前面。几经打听，才找到“倒影林”，太阳还没有升上枝头，但是，水中的倒影极具震撼。碧水如镜，金色饱满又有几分沧桑的胡杨树，在碧镜中深情地揽妆，几只大鸟在胡杨林中嬉闹。当时神经恍惚，忘记了是人间还是天堂。只有我一个人在拍摄，极是奢侈。在一阵疯狂扫射后，我又放起了无人机，但是大片中的胡杨少了细节，震撼的力量减弱了。两道桥，跑了好几遍，生怕遗落下精彩的镜头成为遗憾。之后是更多人到来，当然，每个人的到来都会真心发出惊叹。这是胡杨生存的一种理想状态，有养尊处优之感。现实中真实的胡杨又是什么样生存状态？我们奔向了四道桥……

　　去四道桥，我们选择了步行。在二道桥和四道桥中间，是三道桥。对于拍胡杨的人来说，三道桥似乎没有什么风景可言。在三道桥，胡杨林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大片的红柳。细细观察之后，红柳和胡杨总是相伴而生，它们都是抗碱耐盐的植物。胡杨属于高大的乔木，红柳属于低矮的灌木。细细想来，它们像极了真心相爱的情侣。

之前读过有关胡杨的传说，从前天庭里有一个叫童树的男子和一个叫婉儿的女子相恋了。他们的恋情受到了天神的阻挠，以悲剧收场。最后他们化作了胡杨和红柳，选择了荒漠和盐碱地，他们把苦涩化作爱的力量，只是想过平静有爱的生活。拍过四道桥的胡杨之后，我更加坚信，这个传说是真的，而且满含人间烟火味。这个传说不会太久远，因为女主人公“婉儿”是一个很有现代味的名字。传说毕竟是传说，不去计较太多也罢。

四道桥的胡杨是一片老林，年轻的胡杨很少，老年的胡杨，几乎都有岁月的痕迹。在通往四道桥的一个休息处，有一个胡杨，不仅树皮满是沧桑感，而且中空，两边的树洞可以相望。这样的状况，换作是别的树种，早都轰然倒地，化作一捧干柴。但是，那棵树仍然是枝头绿叶繁茂。站在这样的胡杨树下，仅仅是惊叹吗？

四道桥风景区内，每一棵树都有大几百岁了，上千岁的老树随处可见。有的树头已经断掉了，但是，它们没有倒下，在断掉树头的地方，又有新枝直指苍穹。有的老树，放弃了一棵大的枝叉，枯死与旺盛同生。这样的老树，自然是首选的拍摄对象。我用的是12的大广角，目的是取得畸变的效果。但是，举起12的广角头，必须最大可能地靠近拍摄对象。于是，每一次拍摄都是一次跪拜。当时只是拍摄的需要，没有多想。拍摄后，裤子的膝盖处不仅光滑，且沾满沙土。看着满意的老树图片，想想每一次跪拜，不仅值得，也是必须。对于每一个生命我们都应该心存敬畏，像胡杨这样屹立的生命，不值得我们跪拜吗？这无需回答，每一个见过胡杨的人，心里都会有明晰的答案。

在四道桥，拍到了两组有烟火味的胡杨作品。我在一个沙丘上拍摄几棵很有特点的老胡杨，不远处的太哥喊了一声，这里有一群羊。抬头只见羊群不见太哥，在胡杨林的每个人都会变得有几分贪婪，匆匆的脚步，急急的快门声是最好的证明。我绕过去，有十几只山羊刚好去了我刚才拍摄的那个沙丘。沧桑遒劲的胡杨，灵巧乖萌的山羊，有了暖暖的组合，剩下就是匆匆按下快门。 成像后，是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

一座沙丘，一棵胡杨枯瘦的半截树干，旁逸斜出的枯枝，有了别样的审美价值，人们围着那截树桩拍照留念。一位女子身着红裙，脖间环着一条白色丝巾，远处是黄绿相间的背景。这样的画面，想想都觉得经典。身在此处，按下快门时，你会感慨，你会欣喜。此时的半截枯掉的胡杨树，有了女子的点缀，化腐朽为神奇。这是胡杨的魂魄，枯死了，也绝不倒下，枯死了，也要站成一道风景！

　　一天的拍摄，五万步的跋涉，只为留下胡杨的精彩与极致。我知道，我们这微薄的付出，离我们读懂胡杨的高度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有了这样的经历和感受，不会再去盲目崇拜那“三千年的守望”。每一个生命都是一样，谁选择了悲情，谁可能就选择了震撼。胡杨，用它被风，被沙撕裂的生命，诠释着“信念”高度和厚度。离开时，大漠舞台上，胡杨仁忍演绎的一幕幕，我再次让目光跪下，久久地仰视胡杨，拜谒胡杨。这是胡杨在这场大戏中赢得的最好的奖赏，跪拜的人不仅仅是我自己，是每一个心中有胡杨的人。

把胡杨装在心里，沿途便再无风景……

致谢一路辛苦的闫师傅

致谢太哥 高峰 胡杨丹霞旅游团队

致敬震撼生命的胡杨



2020.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