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罗山记忆——黄伟

宁静致远

<p class="ql-indent-1"><b>一、父亲与铁罗山</b></p><p class="ql-indent-1">1957年冬,省委省政府决定开发大茅山,创办大茅山综合垦殖场。德兴县委县政府为支持和配合,由时任副县长王德牛带队,抽调了3名县政府工作人员,组成工作组。我的父亲黄茂芬,江西定南人,1955年毕业于赣州林业学校,分配至德兴县政府农林水科任干事。王德牛同志征求我父亲的意见。父亲毫不犹豫地回答:“领导到哪里,我就去哪里。”受王副县长指派,父亲只身一人,背上干粮,翻山越岭,四处选点。最后,根据父亲选点情况分析,同志们一致决定,就在山高林密,人迹罕至的皮夹沟中落脚,取名为大茅山综合垦殖场铁罗山分场。王德牛同志任场长,父亲任生产科干事。</p><p class="ql-indent-1">场区创办后,没有公路怎么办?第二个任务,开通公路。父亲与另一名同志一道,一个从铁罗山往花桥方向,一个从花桥往铁罗山方向,用双脚在崇山峻岭中,设计出道路。</p><p class="ql-indent-1">一个分场的模子规划好了,还缺职工。时逢浙江出现灾荒,大批流民外出讨生活。抓住这个机会,分场动员一批劳动力落下来。“同志,不要再四处讨饭了,这里有山有林,有房有田,留下来吧,娶个老婆过日子,不比你现在这样子强?”“同意了,来,登记吧。叫什么名字?”“我没有名字,大家叫我小狗。”“你爸爸姓啥?”“姓李。”“那你就叫李小狗吧。”就这样,近两千余名职工招齐了。也从此,铁罗山分场开始了60年的农垦创业。而我的父亲,扎根铁罗山20余年,献了青春,献子孙。</p><p class="ql-indent-1"><b>二、欢乐的童年</b></p><p class="ql-indent-1">铁罗山两边皆高山密林。一条公路从分场中间蜿蜒穿过,一条常年不息的河水绕山而流,清澈见底。我们从上游将河水引入一小沟,沟中的清水在场部中间依公路而流,孩子们在水中捉鱼虾,女人们在石台上洗菜捶衣。</p><p class="ql-indent-1">场部外是一垄一垄的菜地和开荒出来的水田,还有那学校,坐落在山边,旗杆上的那一抹红非常耀眼。</p><p class="ql-indent-1">现在看起来落寞清冷的地方啊,竟是我童年欢乐的源泉,记忆深处的家乡。</p><p class="ql-indent-1">“6·1”儿童节,幼儿园老师把我们扮成“小花朵”参加庆祝活动。分场的领导和职工们都来了,坐满了整个礼堂。轮到我们上场了,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大片,我们被吓着了,乱作一团,有的小朋友甚至哇哇大哭起来。在大人们善意的笑声中,领导给我们每个小朋友发了纪念品—一匹骑在弧形轨道上的塑料马。用手一压,马儿就前后摇摆起来。这匹橘黄色的马儿,在那物质稀缺的年代中,是多么珍贵的礼物!马脚断了,就用白胶布缠上;马儿裂成了两半,就再用纱布扎上。这匹马儿,伴随了我整个童年。</p><p class="ql-indent-1">小时候,最喜欢的是暑假,小伙伴们最爱去的是小河里。中午,我们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光着脚丫,带着8号铁丝做的抽鱼利器,麻溜地窜进河中。河中的小鱼可真多,成群结队,我们冲上前去,一顿猛抽,就能收获二三十条,用柳条串上,得胜而归。我也是其中的高手,手持毛巾,看准红桃酥鱼儿,前后抖响毛巾,不一会儿,鱼儿就慌不择路钻入石缝,用手一夹就出来了。</p><p class="ql-indent-1">整个暑假,捉鱼颇多,我养的那只猫,又肥又大,可能是小鱼儿吃多了吧!</p><p class="ql-indent-1">水田,也是我们爱去的地方。我们把长长的缝衣针扎成排,打上手电或枞光火把,就去了。在水田里,水稻正在抽穗,我们轻手轻脚走进去扎泥鳅、黄鳝。远远的山边水田,距离坟区很近,通常我们是不敢去的。有一次,我们壮着胆子靠近去,那天的收获竟比平常多出不少。白天,也可以钓青蛙。用棉线捆上小青蛙腿,在水稻行间抖着,不一会,一只大青蛙扑上来,少年的我,敏捷的一提杆,就拎了上来。</p><p class="ql-indent-1">玩够了、玩累了,也该回家了,在大人催促声中,洗好澡,爬上房前露天的竹床上一躺,看着满天的星星,在妈妈的摇扇中,沉沉的入睡。</p><p class="ql-indent-1">最重要的还是学习。冬天的清晨,厨房里那昏暗的灯光下,锅中咕噜咕噜煮着红薯稀饭,腾腾的热气中,是外婆那忙碌的背影,还有那脚边蹲着的猫儿。睡眼朦胧的我站在门口,叫一声外婆,外婆诶了一声,忙不迭地叮咛我快去洗脸刷牙,一会就吃饭了。</p><p class="ql-indent-1">提着火桶,小伙伴们又去上学了,一节课下来,火桶里煨着的红薯就发出阵阵香味。这就是我们的课间营养点心。</p><p class="ql-indent-1">我家是晚上学习的集中地。冬夜里,外婆早早地铲好火盆,暗黄的灯光下笼着暖暖的炭火味,四方桌边坐着四个小朋友,安静的学习,写作业。也有不速之客来打扰,我的那只肥猫,冲我喵喵一叫,我坐直身子,它“嗖”的一声,就跳上我的膝盖,盘腿睡下,不一会,就发出阵阵呼噜声。</p><p class="ql-indent-1"><b>三、游子情深</b></p><p class="ql-indent-1">1982年,时任德兴县县长偶然来到铁罗山,对我父亲动情地说:“老黄啊,你是县政府派下来的。二十四年了,都回去了,你还在这里啊!”父亲局促的回答道:“我拖儿带女,又没有门路,回不去啊。我也喜欢这里,就不回去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们想想啊,县里毕竟教育环境好些,将来工作也好些吧。这样,我来想想办法,你回县林业局吧。”</p><p class="ql-indent-1">就这样,初中一年级,我和哥哥,随父亲回到县城。(我的母亲,工作了的姐姐,则继续留在铁罗山。)</p><p class="ql-indent-1">此后的我忙于学习工作,1992年大学毕业后,在教育、宣传、文化、市委办、招商局、工信委等各单位工作,娶妻生子。从一名少年转眼就是中年人了。父亲,一辈子与林业打交道的副高级工程师,也从林业局退休了。</p><p class="ql-indent-1">而铁罗山,我的家乡,这份景,这份情,却像一壶老酒,时间越长,情怀越深。</p><p class="ql-indent-1">早些年,从铁罗山来家里做客的乡亲嘴里,我们一起回忆铁罗山。后来,在工作中,尤其是八年在外招商引资过程中,时常会碰到乡亲,感觉格外亲切。再后来,为了久居家中的父亲母亲,我们会开车带着二老,到铁罗山转转。而铁罗山,在经历了八十年代辉煌,九十年代的衰退后,大多数人都搬去德兴铜矿大桥分场工作生活了。铁罗山的制刷厂、木工厂、学校、企业食堂等等,也在逐步荒废了。父亲看望留下来的老职工,也是感慨不已。而后,为了不让父母触景生情,我们去的也就少了。</p><p class="ql-indent-1"><b>四、梦里乡愁</b></p><p class="ql-indent-1">2011年,省重点工程项目,德兴铜矿五号库建设拉开了序幕。当时,我在市工信委当主任。市里希望我担任指挥部办公室主任,协调该工程项目。我怎么也不愿接手这份工作。我的家乡,我父亲一辈创办的家乡,记忆中的家乡,在我手上,变成水库、库底。我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份情感上的失落。所以,我婉拒了。</p><p class="ql-indent-1">2016年底,我被组织上安排到大茅山集团公司担任党委书记、董事长。而这时,历时五年的铁罗山五号库搬迁工作,已进入最为关键的时刻。省政府下达了最后的搬迁命令,时间紧迫,任务相对艰巨,我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这份工作还需要由我完成。</p><p class="ql-indent-1">当时近2万亩的山林,已经征了1万5千余亩,还有数千亩。近300户的搬迁,已搬了200户,还剩下百把户。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被搬迁户还是因为库区建设方面,都有一种急躁的情绪在里面酝酿。</p><p class="ql-indent-1">为了尽快完成这项任务,我对铁罗山实业公司的班子进行调整,选派了三批挂点干部,最优秀、最能打仗的干部调到拆迁一线,我再三叮嘱他们,不能性急,要稳中求破,既要稳得住搬迁群众,又要在稳中打破搬迁困局。</p><p class="ql-indent-1">我用三句话来激励自己,一铁罗山的职工,都是我们的父老乡亲;二他们从浙江来后,为了支持国家建设,再次地背井离乡,他们都是有功之人,是可敬之人;三有些不合理的诉求,我们做好政策解读工作。要真正做到拆迁无情人有情。</p><p class="ql-indent-1">记得那是2017年的仲夏,夜里,暴雨如注,我在总场调度抗洪抢险工作,而我最放心不下的是铁罗山,已经有部分的山体因工作需要,剥离了山皮,一旦洪水来临出现垮塌,后果将不堪设想。我立即派出抢险小分队,劝留守的老人们暂时离开,到安全的地方暂避。老人问抢险队员:“伟伟来了么?”队员们说:“黄书记在总场指挥,我们是黄书记派来的,他嘱咐我们把您送到安全的地方。”老人家说:“伟伟派来的,我相信,我锁上门,跟你们走。”</p><p class="ql-indent-1">有一户老夫妻职工,认为拆迁过程中有不公平的地方,我到了她家中,她看着我说,“你是伟伟吧?”“我是。”老阿姨眼里瞬间就泛起了泪花,紧紧握住我的手,用衣角擦着眼睛说:“你来了,我跟你说说几件事情,我还记得”。</p><p class="ql-indent-1">我更记得85岁的老人黄路根宁可死在当地房里,也不肯搬出,而他房屋所在地,正是弃土场的优先建设区域,时间很紧。我赶到现场,黄老说:“你是黄茂芬的小儿子啊,我跟你爸爸是好朋友,让他们出去,我要跟你说说心里话。”。</p><p class="ql-indent-1">我还记得一位老阿姨楼香花,中秋节的头一天,到我父母亲家,我看她拎着礼物,当时我就发了火,请她出去,老阿姨拎着东西走出门口,突然对我说了句话:“黄书记,不管你对我再凶,我都认为你是好的。”</p><p class="ql-indent-1">2019年年中,经过不懈努力,我们全面地完成了拆迁任务。整个拆迁任务过程中,没有一起聚众上访、闹访事件,平稳而圆满的完成了市委市政府给我们下达的搬迁任务,为五号库的顺利合闸蓄水打下了基础,乡亲们都搬进了城区。</p><p class="ql-indent-1">说实话,几十年平静如水的日子,老人家、绝大部分老职工不愿意背离山清水秀、蔬果自种的田园。习惯了田园生活的他们,搬到市区里,住进楼房里,对他们来说,并不适应。故土难离。但是为了国家建设,他们服从大局,再一次地舍小家为大家,铁罗山的职工们,是我可敬可爱的父老乡亲!</p><p class="ql-indent-1">待我再次登上山顶瞭望铁罗山,已经是一片水泽地。再见了,铁罗山,生我养我的故乡。父亲的脚印,红桃酥鱼儿,外婆暖暖的背影,父老乡亲信任的目光……,那遥远的乡愁惟有在梦中追寻。</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