楝树花开

清香一瓣

每逢佳节倍思亲！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十七个春秋了。在我不多的记忆中，最清晰的就是父亲的目光和老家门前的那两颗楝树。 ——题记 暮春，阳光灿烂。高大的楝树枝繁叶茂，浓密的树冠就像一把厚厚的羽绒大伞，给树底下的小女孩带来了一片清凉。那女孩正坐在石凳上读着她喜爱的小人书。清风徐来，落英缤纷。飘零的花瓣飞舞在空中，脚下已经洒落了一地的粉色透紫的花瓣，星星点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小女孩置身于花的海洋里，她站起身来，欢快地跳跃着，追逐着花瓣，踩着风儿飞舞……那小女孩就是三十多年前的我。故乡的老屋门口有两棵高大的楝树。它们在大门旁三四米处，其中有一棵有着粗壮的主干，在一米高处，主干分成了岔，成等边三角形分布。哥哥姐姐总爱抱着我到树上玩。又是楝树花花开的季节，我回到了故乡，又想起了您——我的父亲！楝树花开了，您回来了！您带给我两件珍贵的礼物——一本《新华字典》和一个漂亮的文具盒。那文具盒是嫩黄的塑料封面，有个磁铁的扣子，里面还是两层的。那时，我刚入小学，这两件礼物对于一个乡下孩子来说是何等的珍贵——全班只有我一个人拥有！于是村上的孩子们都涌到我家里，我把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在字典里找了个遍。有了《新华字典》后，我终于可以开始独立阅读课外书了。楝树花开了，您回来了！这回您捎回的是时尚的纱巾和布料，并告诉我们这布料是新产品，叫“的确凉”，白色的，一大捆，还有粉色、湖蓝、橘黄的乔其纱。二姐在您的指导下学会了裁剪，给我做了一件白色“的确凉”衬衫，粉红色的乔其纱长裤，再配上红红的塑料鞋，把我打扮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公主。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村里，人们都投以羡慕的眼光，让我幼小的心在羞涩中倍感骄傲。楝树花开了，您退休了！哮喘病常常使您呼吸困难，我总看见您拿个小瓶子，张开嘴，瓶底朝上往嘴里一喷，然后就闭着嘴，过一会才开口讲话。您爱钓鱼，每次钓鱼时，我就做您的小助手。早上出门，我为您拿上小板凳和鱼竿。那是一张可折叠的小凳子，紫红的漆面油光锃亮，小巧玲珑。我把您送到池塘边，您坐下来开始钓鱼，我就在池塘边的油菜田里嬉戏，摘花捉蜂。时至中午，我去接您，把鱼篓拎回来。因为每次鱼篓里都是沉甸甸的，那时的您已无力支撑着把它拎回家……楝树花谢了，您说手疼得厉害！您把我叫到床边，让我替您揉揉手臂。我很害怕，揉一会就停了。您注视着我，眼神是那么的特别。长大后我才知道，您那深邃的眼神里包含了多少无奈和牵挂啊！但是，少时的我却懵懂无知，无知到不知那是您最后一次深情地看着我，您多么舍不得乖乖女儿啊！当人们沉浸在新春的欢乐中时，却传来了您离去的消息。那一年正月初八，大姐夫一早就从常州医院赶回来，家里只有我和二姐，母亲和哥哥都在医院陪着您。大姐夫告诉我们说您走了，二姐失声痛哭起来，而我则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心一阵一阵潮汐般地抽搐，小小的身躯仿佛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一直往下，一直往下……“子欲孝而亲不在”，多么残忍的痛！亲爱的父亲，您本应勉励我进入更高一级学府深造，我本应撒着娇向您炫耀所学的才艺；您本应引领我踏上工作岗位，我本应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来孝敬您；您本应祝福我成为新嫁娘，我本应携着夫君为您端茶献羹；您本应过着含饴弄孙、赏花垂钓的生活；我本应在您的膝下承欢，伺奉您到老……可是，这一切您都没来得及为我做，我也没来得及为您做，您就这样匆匆地离开了。哦，我的父亲！“乌鸟私情，愿乞终养。”三十年过去了，故乡门前的楝树早已被砍去，老屋也已易主。然而，故乡的楝树花总在我的梦中出现，那纷纷扬扬的花瓣，是我对您的无尽思念；那带着花香的缕缕清风，是您带给我的深深祝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