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猫”

雄鹰于飞

一

昨天早晨起床的时候，依稀听到有小猫的嫩叫。仿佛就在门口的窗台下的露沟里，因为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就曾在那里循声找见过一黑一黄一花白的三只小猫，都眯缝着眼，蜷挤在一起，蠕动中露出红嫩的吻鼻和掌底，发出“伊伊”的娇声，可爱极了，很想捧出来放到家里抚养，但终于不敢。我的不时的探望，终于有一次被回窝的一只花白、一只黄的老猫看到。之后，三只小猫就不见了。那花白与黄的两只老猫许是一对夫妻吧？那三只小猫就是它们的孩子，许是被它们的父母叼或领着，到人所不能见的地方去了吧？

这次，露沟里并没有见着猫，猫的叫声分明出自隔壁Z老师家空调的外机窗里。透过锁着的百页窗的窗叶能看见空调的外机，却找不见猫，但小猫“伊——伊——”的独叫分明就在，或许藏在里头，让空调的外机给挡住了吧。

下午下班回到家，一开客厅的玻璃门，就听到“伊——伊——” 的猫叫仍然响着，但那声音显然较早上的为急、响而且长、哑。小猫现时爬在了空调外机窗的下面一层的空调外机的外面的右前角上，黑毛茸茸的，尚未开眼。我正探手欲入百页窗窗叶的叶缝抚捉它，只听上面的一层发来“唬——唬——”的凶响，抬头看，则见一只花白的大猫正蓄势虎视着我。我连忙缩手并且后退。我立刻意识到：一定是那黑的小猫顽劣，及其娘亲不在，离群擅自爬摸，不慎跌落下面了，自己既爬不上去，其母又叼它不出，兀自嗷嗷。

我把正在厨房里的Z老师喊了出来。Z老师是从小学退休多年、独居的女老师，这几天到在外地的大女儿家很住了一阵才回来。经我指示，她就说“见猫！”“见猫”者，当地土语，颇同于普通话里的“见鬼”，很有因不祥而不耐的意味。她随即去到阳台，抓了一柄晾晒衣服用的叉来。上层的老猫见了，虽犹然发着“唬——唬——”的凶响，却已经退缩到空调外机箱的里边去了，想那缝隙就是她们现时的家，家里有她更多的子女更需要她的保护吧。

Z老师径直用叉去叉小猫。我赶紧止住她，要她别伤着它，且告她我的愿意本是要她帮帮小猫和老猫，让那调皮鬼回到它的家、回到它的娘亲和兄弟姐妹们那儿去。Z老师说“难怪这几天老感觉臭，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我不在家它们竟把这儿当成它们的家了，真是见猫！”边说边把小猫叉了出来，放在院子的地上，狠狠地说，“让老猫自己来叼去！”

 看着地上闭着眼叫且蠕动的小猫，我对自己的告知Z老师很有些歉然，但又自慰：不然又有什么法子呢？何况，对于调皮的小猫与失职的老猫原本也是应该使其得些教训的。

（20140904）

二

第二天侵晨，醒来以后我尚在床上依着高枕看书，却听得窗外忽然有多人的说话，其中夹着邻居Z老师尖而且高的声音。我惊疑她难道又在为那“见猫”的事？出门看时，果真见物业轮值的两个保安被她带领着，正跨进栅栏去议论如何处置。

我很有些反感她的无休无止了。不就是猫么？不就是有一只野猫在你不在家时擅自的假了你家屋外空调的外机窗临时的作了产房并且产了仔么？俗语固然有云“富来狗，穷来猫”，但老师出身的难道也信之奉之而且执迷于这谚俗的禁忌么？可怜巴巴的几个小畜生生养在你的家院，那是多么有趣多么动人的一件事，主人翁理应惜护之犹恐不及，你却竟如此的持续不息，非劳师动众的要来处置了它们，它们的在你家院的存在究竟于你有着什么样的大碍么？

可怜的猫们有意识毁家的大祸就要临头么？

我的女邻居指使着保安用钎子去撬她的空调的外机窗的百页窗门。老猫犹然是蓄势虎视，“唬——唬——”的凶响，继而一边既“唬——唬——”的凶响，又张牙舞爪，一边却步步缩退着，待到保安终于打开百页窗门，猫与人之间一无隔挡了的时候，老猫一声长嘶，唰的从保安们头上跃过，蹿到栅栏外绿地的花木丛中去了，但不远离，游离着，伸着头对着空调的外机窗，对着外机窗外站立着的人们，对着外机窗内或许仍在闷睡着的她的孩子们，“嗷——嗷——”地叫个不停。在这猫“嗷——嗷——”的叫声里，我分明听出了怜爱、乞求、悲悯、愤懑，还有怨恨和控诉。我的心被猫们的爪抓挠着。我是告密者！我是入侵者的帮凶！我是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我是罪魁祸首！我难过及了。

我那女邻居为保安们拿了手套来，保安们请示她将小猫是抓出来弄死还是赶走。我赶紧说“不能这样的，就暂用一个框子来放着，让老猫找到地方叼走吧。”

看着小猫一只一只地被保安们抓出又放进框子里，我的眼睛里起了水雾，喉咙也有异样的吞咽。小家伙们，对于刚刚发生以及还将继续的家的变故和妈妈已所经历以及还将继续的忧伤和悲苦竟就一无感知，六个小东西都眯缝着眼，蜷挤到一起，互相枕藉着，蠕动翻腾中露出红嫩的吻鼻和掌底，发出“伊伊”的娇声。

又第二天侵晨，我睡在床上，朦胧中仿佛听到有小猫的嫩叫。依稀就在门口的窗台下的露沟里。我惊起，撩起窗帘，只见一只花白的大猫缓步走在我家院外的绿地里，听见我掀窗帘、拉窗门，转过头来，停了一下，略有犹豫的样子，随即又缓步的前行了。

（20140914）

（图片引用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