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的历史之一，坐闷罐车

美友140365912

　　我第一次坐闷罐车，是在1976年。

那一年我参军入伍，部队在遥远而陌生的黑龙江。

1976年2月27日上午，我和来自湖南怀化多个县的2000多名新兵，集中在怀化火车站，分四个军列陆续出发。

出发前，新兵连的接兵干部对我们进行了乘坐闷罐车长途行军的专题教育。从组织学习教育到开展各类活动，再到吃喝拉撒睡，进行了全方位的详细的讲解和安排。比如要成立临时党支部和团支部，每天要组织学习有关文件和部队的有关纪律规定；每节车厢由带兵干部任车厢长，一切行动听从车厢长的指挥；上、下午要组织在车厢内开展适当的活动，临时团支部要组织开展适合车厢内的各种文体活动；每天在兵站吃一顿热饭，其余两顿饭在车上吃干粮；车厢内只能坐在自己的铺位上，不得随意走动，走动要报告；大小便要尽量在专列停靠兵站时解决，实在憋不住的时候要报告；要记住自己的军列号，在万一漏乘的情况下，及时向兵站领导报告等等。

2月27号下午五点，我们开始登车。前来送行的亲人们都被阻拦在车站外，不让进站台。许多家长隔着铁栏杆大声的嘱咐自己的孩子，到了部队要多写信回家，要注意安全，要听首长的话之类的。

按照事先分好的班排连，我们有序登车。登车是有规定的，要求先上去的人反过身来要拉下面一位战友上车，以此类推。上了车之后，我才看清楚，闷罐车里面原来是这么个样子：整个车厢里面黑乎乎的，地板是木质的，大约有二十来米长，三米左右宽，中间对开着两扇大门，可以推拉。车厢两面共有八个小窗户，窗户不大，一尺见方。听说这种车厢平时是铁路上运货物的，此军列编组后，有关方面对车厢进行了全面的消毒和灭菌，考虑到军列要通过华北、东北等寒冷地区，破例在地板上铺上了草垫子，安装了一个烧煤的火炉子用来取暖。车厢中部还临时拉了一盏瓦数比较大的白炽灯，一张小桌子上放了一部临时装的电话，方便各个车厢之间的通讯联络。

上车之后，两人一组打开背包，一个人的被子铺在草垫子上当褥子，另一个人的被子当被盖，两人睡一个被窝。接兵的指导员王建民说，这样暖和。整个车厢大约住了三十来人。车厢门一面全关，在列车前进方向的右门，用铁链勾住把手，留出一条小缝通风。车厢中部车厢长的桌子底下放了好几只大纸箱，里面装满了面包和煮熟的卤肉、榨菜等，这是我们在军列上用餐的食品。车厢的中央还放了一只硕大的保温桶，里面灌满开水，供大家饮用。到了下一个军供站，会把开水续满。

肖安是我的高中同学，又一起上山下乡当知青，这次我们又一块入伍。车上，我们俩共睡一个被窝。他爸爸当时是行署行政科长，（后来到地区外贸局任副局长）是地区征兵领导小组的成员，我们从他爸爸那里了解到，我们四个军列，分别到哈尔滨、齐齐哈尔、牡丹江和佳木斯，都是我们一个部队，后来才知道这支部队是黑龙江省军区独立二师。

19点05分，我们这趟军列9228次，终于拉响了汽笛，缓缓的从怀化站驶出。全车厢的新兵都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靠着车厢，谁也不敢擅自跑到开着一条缝的门边上去再看家乡一眼，有的新兵眼中噙满了泪水。

坐闷罐车环境虽然没有客车好，但是实际上要比坐客车舒服，可以躺下睡觉。因为没有厕所，所以最麻烦的事是如何解决内急的问题。开车后，新兵们有的开始睡觉，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吃东西，但绝对没有一个满车厢乱窜的，大家都很听话。两个小时后，开始有人报告要小便了，车厢的角落里放着一只大铁桶，小便可以就地解决，到兵站停车时就抬下去倒进厕所里。如果尿桶装满了，指导员就让尽量憋着。有个通道县的侗族新兵，尿特别多，只听见他喊报告要小便，实在憋不住了，指导员就让我和肖安两个人，一边一个拽着他，在开着门缝的地方往外撒尿，等他撒完尿，把他拽回来，一看他的一条裤腿上全湿了。原来是车速太快，带着风把他撒出去的尿又给吹了回来，全部飘在自己下风口的一条裤腿上。

接兵的王建民指导员带领我们在车厢里开展了各种文体活动，比如猜谜语，讲笑话，讲故事，做广播体操，让大家介绍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情况，念报纸读小说。列车每经过一个车站，只要是有历史故事的，他都要先提问，看大家知不知道？然后自己给大家介绍这个车站地方的故事，比如列车经过长沙、武汉、郑州、石家庄、北京、锦州等大城市，他都给大家讲这些城市的历史渊源，名胜古迹，地理人文，有什么特产等等，使大家学到了很多知识。

他提的有些问题，我们也能回答上。比如列车在山海关停车六个小时，接兵部队组织我们新兵到万里长城第一关参观，关于山海关的很多故事和传说，我们新兵很多人都能回答上。

列车经过湖北的汀泗桥和辽宁的塔山、黑山以及吉林的四平的时候，我还主动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并介绍了这些地方曾经发生过的北伐军叶挺铁军血战汀泗桥和解放战争中辽沈战役之塔山、黑山阻击战以及四战四平的故事。

这些活动的开展，不仅活跃了车厢的气氛，也使大家学到了很多的知识，缓解了新战士们刚刚离开家乡和亲人的寂寞孤独感。

军列从湘黔线的株洲车站转上了京广线，再到京哈线、平齐线，走走停停，风驰电掣，一路向北。我们也逐渐的适应了这个条件，一到兵站停车，马上排除大小便。我在长期的体育锻炼中，早已经养成了清晨排除大小便的习惯，而军列多半是清晨在某个兵站停靠，正好对应我的生活规律，所以我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

每天吃一顿热饭，都是在军供站停车时解决。王指导员是多次接兵的干部，很有经验，每逢这个时候，指导员就指挥我们带上部队新发的刷牙缸，下车集合列队要快，步伐要整齐，到了饭堂后，不要太斯文，直奔打饭点，先拿刷牙的缸子盛上一碗，第一碗要少吃菜，快速吃完，再盛第二碗，再多吃菜，否则饭就没有了。（那个时候新兵的军列很多，集中到兵站，所以吃饭的人非常多）他的这些抢食诀窍还真管用，我们车厢的新兵基本上都能吃的很饱，没有饿肚子的情况。

就这样，经过五天六夜的长途行军，终于在1976年3月4日早晨九点多，到达了行军的目的地——齐齐哈尔车站。

2020年4月于东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