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干饭，小米粥、二米饭

牧马人

老家出产小米，深秋季节看谁家门前的谷草垛高又大就能揣摩出打多少粮。

老家干旱少雨，偏碱性土壤很适合种植谷物了，说实在话，我们从小到大吃家乡的小米饭就着土豆茄子豆角大白菜咸菜条长大。记忆里，那个时代才抹不去的场景是，一到周末，城镇居民手里握着大老爷们巴掌那么大小、外皮厚度像包书皮牛皮纸样泛黄材质，里子白纸打成数趟黑格式粮本本排队购粮购油。每月的规定额度开票员是不会马虎的，在小黑格框框里面认真填写你买了啥粮，数额多少开票收款，转到称重，装粮大木箱外面伸出来的白铁皮漏斗下接好扛走完事。额度里除少量大米白面就是杂粮。我们认为小米是杂粮中的细粮。生活里缺啥，我们唯独不缺小米的主要原因是，亲戚来串门总会带些小米做为馈赠礼品，所以小米饭贯穿到我们的主旋律，滋养了我们的肠胃。伴我们长大。

四十六岁那年，我的生活轨迹转战杭州二十几年了，在大都市里讨生活想吃到好的小米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市面上有各种名堂小米，可品质有高下，只有下锅煮便知道好与孬。想起老家二龙屯镇，我有双重感情色彩。一是，小时候父母在二龙屯镇当教师时，一个学生的奶奶看重母亲认了干女儿，直到老太太过世，她的儿子孙子与我们家走动三代亲。二是，主产小米的地方是二龙屯，地方虽小，它承载着一个地方的名优产品不衰退。从一角二分钱一斤直升现在的几十元一斤，这是个了不起的身价。小米好吃就单挑说它颗粒饱满，做出来的饭油汪汪的，口感像弹牙般柔头。母亲的干二哥我们叫二舅的“徐劳模”（我不知道他真名）种庄家出了名，他在我们家喝上两盅酒就会高兴的说，当年他在自治区劳模会上胸戴红花上台领奖，自治区主要领导人跟他握手的激动场面历历在目。

二舅被称为“徐劳模”不是空穴来风，是实干出来的劳模。他对于我们这帮围着桌子光吃不练的门外汉们说种好谷子要多少工序如数家珍般兴奋。他说那么多，我只记住那么点:谷子长到一扎长到膝盖高，要拔两边草，拔草也如松土过程，要追农家肥，接下来耥耙两遍地就等丰收了。说说轻松，他五十多岁时背已经累驼了。他来我家串门少不了的是几十斤小米。

经验里，小米的所谓好，就是黄的透，煮出来的饭油性大，吃到嘴里那个柔头就别提了。就做粥来说，一样多的水，放一样多的米，好的米熬出来的是水米融和，糨稠，表面会有一层奶皮一样的米油，这就是小米的精华。而不好的小米，即使熬的时间再长也是米是米水是水。

小米能养胃养颜营养高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老家的女人生孩子月子里要吃小米，做出软烂可口的饭就鸡蛋吃。在就小孩子断奶期间哪还有现在这样有各种奶粉吃，给吃慢火熬煮小米粥吃肠胃不生病。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大家吃不饱饭，小米只留给老人和幼儿吃。我们半沓孩子们跟父母一起吃野菜中放少量小米穿穿米味儿粥。母亲在时曾说过多遍，一日她去领导干部包得木家串门，是他丈母娘端着一碗小米干饭开的门。哇，黄灿灿小米饭闻着都诱人，返回屋里看她一口米饭大葱蘸酱太美味儿了。这种遇见现在的山珍海味不会换。

大跃进时期各村领导为了政绩把亩产多报了，带来的灾难是把各户分到粮食留给一小部分要收回了。消息是表姐夫当保管员的光棍儿叔不怕蹲班房的危险绕道过来告诉表姐给襁褓中的孩子留一点吃的。时间紧迫来不及转移，家人急中生智蒙古枕头里面装了三十多斤救命小米的事传颂多年。

我十岁开始学做饭。那时候没有叫电饭锅的东西，对于一个孩子，大柴灶煮饭何等不易。尤其煮小米干饭是个技术活，水少了吧，黏在一起笊篱捞不出来急得跳脚哭；撤火早了呢，半生不熟也会哭成出小花脸。后来才懂，真正熟练手是在滚开水里淘米下锅。水必须要宽，大约一份的米十倍的水。煮到八九分熟时用笊篱捞到容器里面脱水焖熟。焖好的小米饭不会黏糊在一块，松散没硬心刚刚好。米汤子可以喝，也可以拌糠喂鸡鸭鹅狗。焖干饭不是上屉蒸，就是火盆中焖。

那时人们的生活都很困难，物质并不富裕。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没有林林总总的水果，没有琳琅满目的零食，更没有肯德基麦当劳，但我们有自由的天空，有广阔的原野，有那个年代与生俱来的寻找美食的能力……回想一下小米锅巴的脆而香，好过现代版的各种油炸锅巴。

吃小米干饭，我们往往像大人一样盘腿围坐在炕桌谈笑风声，这是一天中最惬意时刻。谁会想到，麻烦来了。不是噎住，就是喷饭。哦，原来米粒儿小，嘻闹时会跑到气道。知道这一现象后，我们不打闹了老老实实吃饭。要不饭里泡菜汤吃不会出现以上事态。后面母亲告诉我，小米不仅单煮，也可以和大米掺在一起煮，老家人们叫“二米饭”。现代人为讨个彩头把二米饭叫“金银饭”了。做这种饭，大米放多些，小米放少些，黄白映衬，金银两色更是漂亮有趣，吃起来口感上也会有点变化。物质匮乏时期小米饭锅巴是我们的零食，那种咬一口嘎嘣脆而喷喷香味道，现在版的各种油炸锅巴都上不了台面了。

现在是忙碌的速成时代，我还是很迷恋那慢火煮的小米粥。现今小米粥不仅仅是个单调的一种米粥了，它孕含着多变:放姜丝红糖暖胃，小米粥南瓜粥，小米蔬菜粥悄然盛行。

小米的作用绝不能小觑，摊煎饼除了放黄豆面，放一点小米面，煎饼放一周不发硬。同理，玉米面发糕里放一点小米面发糕暄腾好吃。我家亲戚说，他家大酱都说好吃。奥妙在于一大缸黄豆酱里放几斤小米粥的帮衬酱格外好吃了。原来小米在食物转换过程起到中间的灵动作用。小米的作用何其美名。（完）

本文作者:娜仁高娃，1954年生人。近几年对文学的热爱和敬畏胜过吃穿。日常生活里，会用不太敏锐的眼光去观察社会，怀着虔诚和感恩的心感谢大自然赋予的一切。写东西别人靠天赋，我靠的是不屈的毅力，用笨拙的笔杆表达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