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叶芝的诗歌世界的三个女人

羊大为美

<p>  我在《伟人背后的红颜》一文中讲述了三位女性,是如何成就了现代文学之父乔伊斯。无独有偶,同样在爱尔兰,被称之为“诗巫”的乔伊斯的先师威廉·巴特勒·叶芝的诗歌世界,又何尝不是受惠于另外三个女人的呵护和庇荫呢!</p><p> 叶芝,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的翘楚和发起人,192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世界文学巨匠,托马斯·艾略特称他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英语诗人。”叶芝在他的《拙作总序》中曾经说过:“一个诗人总是写他的私生活,在他的最精致的作品中写生活的悲剧,无论那是什么,悔恨也好,失恋也好,或者仅仅是孤独;他从不直话直说,不像与人共进早餐那样,而总是有一种幻觉效果。”循着叶芝“总是写他诗生活”的诗歌世界,不难发现有三个女人成就了他的诗歌创作。</p> <p>  一位是奥古斯塔·格雷戈里夫人(1852~1932)。早在1896年,两人就已相互结识。叶芝认为她使他专注于文学。她不仅在精神上给他理解和支持,而且在物质上为他提供了理想的写作条件,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邀请他在她的库勒庄园度过了许多夏天,就像他在《责任·跋诗》中所写的:“在凯尔纳诺那古楼屋顶下找到/一个更严厉的良心和友善的家”。在格雷戈里夫人的库勒庄园里,诗人写出了《在那七片树林里》《库勒的野天鹅》《库勒庄园,1929》等大量脍炙人口的诗作。其中有一首叫《朋友》的诗中同时写了成就他诗歌世界的三人女人,其中的第一位他是这样写格雷戈里夫人的——</p><p> 一位是因他的手</p><p> 坚强有力,能解释</p><p> 无人能理解、拥有</p><p> 和培育的东西——青年人</p><p> 梦想的负担,直到</p><p> 她改变了我,使我能</p><p> 生活在忘我中辛劳。</p> <p>  格雷戈里夫人还和诗人一起搜集民间传说,从事戏剧活动,在爱尔兰民族复兴运动中起到了骨干作用。她翻译的盖尔神话传说被认为是上乘之作,为叶芝的诗歌创作提供了不少素材。她的戏剧也受到爱尔兰观众的欢迎。这里除了同好之间的爱和友谊,没有算计,没有嫉妒,没有背叛,没有出卖,有的只是因深深的缘分和相知所结出的比金子还珍贵的累累硕果:《一位朋友的疾病》《致一位徒劳无功的朋友》《新面孔》《重访市立美术馆》……</p><p> 成就叶芝诗歌世界的另一名女性是奥利维亚·莎士比亚(1867~1938)。叶芝在以上说道的那首诗中,写了这第二位女性——</p><p> 一位因没有思虑,</p><p> 也没有萦绕的烦恼——</p><p> 在这多灾多难</p><p> 十五年之中都没有——</p><p> 能够离间心智</p><p> 与充满快乐的心智;……</p> <p>  奥利维亚·莎士比亚是叶芝诗友莱奥内尔·约翰逊的表妹,是一位小说家。1894年当叶芝正陷于对茉内尔·冈的无望恋情的旋涡里无法自拔时,约翰逊把奥利维亚介绍给了他。她聪明而善解人意,与叶芝相处得很融洽。他们曾考虑结婚,只因她丈夫不同意离婚而未果。他们同居了近一年,直到叶芝再遇到茉德·冈时,奥利维亚发现他仍不能忘情,才离开了他。叶芝在《恋人伤悼失恋》一诗中这样写奥维利亚:</p><p> 额白,发浓,手安祥,</p><p> 我有个美丽的女友,</p><p> 遂梦想旧日的绝望</p><p> 终将在爱情中结束:</p><p> 一天她窥入我心底</p><p> 见那里有你的影像;</p><p> 他哭泣着从此离去。</p><p> 他们虽然终成眷属,却始终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深情厚谊。叶芝与他通信比任何男女都多而详细。他在诗艺、政治、个人等各种问题上征求她的意见,而她的评论非常富于才智,彼此间相互敬重、仰慕和慰籍,成了不可或缺的良师益友。叶芝在她去世后曾对人说:“四十多年来她一直是我在伦敦的生活中心,在所有那些时间里我们从未争吵过,偶尔有些伤心,但从未有过分歧。”叶芝关于她的诗作还有《他教人平静下来》《受难之苦》《深沉的誓言》《美人鱼》《长久沉默之后》等众多作品,都是诗歌的茫茫星空里璀璨夺目的星星。</p><p> 而同样是《朋友》一诗中的以下这些诗句,当然写的就是成就叶芝诗歌世界的第三位女人莱德·冈(1866~1953)了——</p><p> 那位呢,她拿走一切,</p><p> 直到我青春消逝,</p><p> 却少有怜悯的神色。</p><p> 我怎能赞扬那一位?</p><p> 天光开始破晓时,</p><p> 我因她故而无眠,</p><p> 把我的好坏算计,</p><p> 忆想她所有,那鹰般</p><p> 眼神流露的一切,</p><p> 同时我心底涌起</p><p> 一股甜蜜真强烈,</p><p> 令我浑身直颤栗。</p> <p>  茉德·冈是美得令人窒息的爱尔兰狂热民族主义者。由于受她美貌的吸引,年轻的叶芝多少有些身不由己地争取爱尔兰民族自治政治运动旋涡之中。在一首标题叫《箭》的诗中,叶芝抒写了对茉德·冈的初步印象:</p><p> 颀长而高贵,可是胸房和面颊</p><p> 却她像苹果花一样色泽淡雅。</p><p> 当时他们都二十三岁,他一认识她,立即就被她的美貌征服了,“我的一生烦恼开始了”,他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茉德·冈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为了争取爱尔兰的独立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叶芝追随他参加了一系列的革命活动,千方百计追求她。而她一直保持着距离,终于于1898年向他透露了她与一位法国政客的同居关系。他们的关系一度降温,但给叶芝以毁灭性打击的是1903年茉德·冈与约翰·麦克布莱德结婚的消息。此后,加之戏剧事务的烦扰,叶芝心情很坏,诗风也随之大变。从诗集《在那七片树林里》(1904)到《责任》(1914),诗人逐渐抛弃了早期的朦胧华美:“上下缀满了来自/古老神话的刺”的“大衣”而“赤身行走”了(《一件大衣》)。</p> <p>  叶芝多次向茉德·冈求婚,都遭到了拒绝。如果换了一般人,可能早陷入不可救药的绝境。可诗人就是诗人,诗人的天职就是不可为而为之,不可爱而爱之,不可美而美之,不可期而期之,不可信而信之。于是乎,诗人就像泣血的杜鹃,那不得回报的爱升华成了一首首感情复杂、思想深邃、风格高尚的诗篇,他们贯穿于叶芝几乎所有诗集中。在这些美仑美奂的诗里,无数次令他伤心欲绝的莱德·冈成了玫瑰、特洛伊的海伦、霍拉汉的凯瑟琳、古希腊的帕拉斯·雅典娜、黛尔德等等。有论者称这些诗作是现代英国诗歌中最美丽的爱情诗,认为还不曾有过那一位诗人像叶芝这样把女人赞美到如此程度。叶芝意识到是茉德·冈对他的不理解成就了他的诗,否则“我也许把破文字抛却,/心满意足地生活”(《文字》)。到这里,所有爱的荆棘和毒素,被诗人全都酿造成了天国里的琼浆玉液!</p> <p>  诗歌不过就是诗歌,不会使什么事情发生;诗人只不过是兜在女人裙摆里的那束玫瑰,除了喜欢不会给女人带来任何益处。汉唐以降文人们凤求其凰、青楼薄幸的那些风雅之事,早已变成为没船可坐的旧船票,在当下中国不被溪落、嘲笑和恶作剧,就已经是百般无用的文人最大的奖赏——有几个佳人还愿意把自己的石榴裙当成不食烟火的无数寒士恨水长东的广厦万间!</p><p> 话又说回来,文人的真正成就在于自我价值的实现,就像圣托马斯·阿奎那所说的:“永恒即拥有自我,哪怕在一瞬间。”在女人的庇荫下,叶芝把一生的多种兴趣与工作和生活“锤炼统一”,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创造了一套自我完善的法宝和神器,以此找到且成就了自我,使天才的叶芝最终成为了“我就是我,独一无二”;他从来不肖于做俗不可耐的时代风气的迎合者,而一直都是读者趣味和生活方式的创造者,作为一个喜开风气、敢为天下先、而且颇有预知能力的诗人,仅在文学技巧方面而言,他可以说有意无意之间几乎看着领先于同行代或在他之后的弗洛伊徳、乔伊斯、宠徳、艾略特,这才是叶芝真正不朽的根本所在。</p> <p>附:当你老子(叶芝)</p><p><br></p><p>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p><p>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p><p>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p><p>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p><p>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p><p>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p><p>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p><p>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p><p>垂下头来,在红火闪耀的炉子旁,</p><p>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p><p>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p><p>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