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人不圆

孜然

　　只要时间足够长，总能消弭痛苦抚慰人心。父亲走后的这一年，起初是每天以泪洗面，如今是能克制并隐匿悲伤。

曾几何时，在单位食堂吃着吃着早餐，想到父亲临终几日吃不了一碗饭，泪流满面；同事说最近理了个发，想着虚弱的父亲最后一次是母亲帮着剃的头，泪流满面；同事聊医保报销的事，想着自己在药房取药交费的场景，泪流满面；去敬老院参加主题党日志愿服务活动，想着不到六十就走了的父亲，泪流满面；夜里听着窗外的风雨，想到同样在雨夜离开的父亲，泪流满面。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初的几个月，我几乎从来没有梦到过父亲。白天，我总觉得眼前有父亲模糊的影子，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我，没有互动没有交流，只是在那里。可是晚上，不论我入睡前回忆多少关于他的细节，伴着多少眼泪睡去，他总不来梦里和我互动。

那几个月以泪洗面的日子过去之后，我却能频繁地在梦里和父亲相见，梦中的情景，有得知他病重时的焦虑担心，有他被病魔折磨的消瘦和痛苦，唯独没有琐碎平淡的岁月静好。

亲情因为唾手可得，也就时常被忽略过滤。和朋友聚，和同事聚，自己独处，独独懒得陪伴亲人。而当再也叫不应，见不着，心里会形成一处缺失，思念填不满，懊悔填不满，食物填不满，泪水填不满，永无休止的忙碌也填不满。你用力去探寻他存在的印记，可是只有徒劳的虚无给你。你不信鬼神，却期待冥冥中能得到点滴感应和指引。你想着他还有什么没实现的愿望想去弥补，却发现大多数都是对你的期许，当初出于安慰的应许，现今仍不想违背自己的真实心意。你终于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关于他的所有事情，你都无能为力。

曾经一度，我消沉低落，觉得生命无常，没什么好奋斗的，说不定明天飞来横祸，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又或者一场大病，向往的追求的还来不及实现的还是会如梦一场。既然都是把握不住的，似乎得过且过的被动接受，不用大脑思考，不用考虑意义，反倒静心无忧。

我敏感多思，不喜伤春悲秋却总感时伤逝，时常处于这个做得不对那也没有做对的自我责备和原谅自己做的不好毕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自我安慰的反复循环。自责的想法占了上风，我消极悲观，想着父母子女一场，被辜负的父母何以慈悲无私，包容着原谅着不对的儿女，既然不求回报，何以历尽万般艰辛抚育儿女？答案自然不得其解，我在无果的思考中伤痛不已。安慰的想法占了上风，我平静释然，觉得量力而行虽然求而不得但是尽心尽力也是真善，草木枯荣，生死有命，死亡不过是早已注定旅途的最后一站，生命的终点有陪伴血脉能延续也算功德圆满。

人生总有缺憾，生活还要继续，历过那些晦暗，前方还有晦暗，这也许是人生必须的背负，没有缘由，也不必怨尤。一路走来，再选条路远走，有悲有歌，留下或多或少的印记。我也一样，跋涉着，背负着，以执拗，以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