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花情

紫贝壳

从我记事起，老家院内就种着一棵脆枣树。 打小时候起，我就是老妈口中爱美的“臭丫头”，对于美人蕉、月季这些娇艳的花朵尤其喜爱，基本上完全漠视了院内这棵老枣树也有花期。老妈却不然，满院子花花草草，她唯独对枣花情有独钟。每年五月份，枣花盛开的时候，老妈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她说，这枣花开的黄黄绿绿的，多美啊！闻一闻都觉得香香甜甜的呢！看样子，今年又收枣，到时能卖个好价钱。儿时的我，对老妈的这番话特不理解，豆粒般大小的枣花一点儿都不起眼，不像蔷薇、月季那般花开妖娆，老妈怎么偏偏喜欢枣花？在我的视若无睹中，光阴飞逝，老枣树自顾地开花、结果、落叶，周而复始，从不因我的喜恶而有所改变。当然，对于这棵老枣树结的脆枣，我还是蛮喜欢的，放到嘴里轻轻一咬，嘎嘣稀脆，甜的齁嗓。 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问题自然就有了答案，包括老妈对枣花的独喜。我出生在七十年代，那时农村的生活条件有限，温饱尚能解决，但普遍都不算富裕。过日子精打细算的老妈，一向拿院里这棵老枣树当“摇钱树”，卖枣子的钱也算是额外收入，虽不能帮助发家，但卖枣所得的收入，起码能缓解手头上的拮据，买个油盐酱醋啥的不再发愁。生活的不易，小孩子是不知情的，偏偏我又是很调皮的小孩，很多时候，都会做出一些令老妈动怒的举动，理所当然的，我也会付出“关禁闭、断食，以及笤帚疙瘩“亲吻”屁股的代价。 现在想来，不谙世事的我，当年确实太调皮、太无知。我们老家有句谚语“七月十五拣枣吃，八月十五打枣吃。”嘴馋的我，等不及枣有“红背”出现，在枣子还一团青绿时，我就带头领着一群玩伴，手拿长竹竿，对着附近邻里家伸到墙头外面枣枝上的果子，“噼里啪啦”一顿乱抽，可惜了那些还没“披红”的枣子，过早地和枝桠分离，纷纷坠入尘土，被一群顽童吃一半扔一半便归于终结，可想而知，若枣子有灵魂有感受，它们当时会是多么的愤怒和无助。当然，我家的枣树也不能幸免，伸出西墙的枣枝，别说果了，就连叶子都在一番“狂轰乱炸”过后，都所剩可数。好在那时的邻里关系，家家户户虽然过的日子清贫些，但人情味却特浓，从不会因鸡毛蒜皮之类的事而起生分。但老妈一向要脸面，再加之我把她的“摇钱树”损伤无度，我这个总是惹事的毛丫头着实令她着急上火，尽管婶子大娘不讨要说法，可“家法”在我身上还是要落实的。由此，我不怨自己多讨厌，却怪枣树惹麻烦。即使嘴馋，一想到被关在小黑屋里听老鼠撒欢叫闹，我还是有所收敛的好。从而对满树红红绿绿的枣子，也生出几分嫌弃。 记不清是哪年了，放学回到家的我，看到老妈站在高凳上，一个枣子、一个枣子的用手去摘，然后再轻轻放入背包，我好生纳闷，摘个枣咋还这么麻烦？一竹竿下去，地上不就到处是枣了吗？老妈回到屋里，将包里的枣轻轻倒在水盆里洗净，然后用笼布挨个擦干，一个小碗内倒入白酒，将枣子挨个沾酒后放入瓷茶壶，盖好壶盖，壶嘴处用卫生纸塞严，将和好的泥巴捂在壶盖和壶嘴处，然后洗净双手，美滋滋地冲我眨巴眨巴眼说，臭丫头，不经我的同意，不许你乱动这茶壶！等到春节，你姊妹三个就有醉枣吃了。我老老实实点头，问老妈为何不拿竹竿打枣，那样多省事。老妈告诉我，要想吃到好的不烂的醉枣，就得用没有裂纹的枣来制作，不然醉出来的枣，因为霉烂而改变了味道，吃起来就没有酒的清香和枣的蜜甜了。对于一个吃货来说，眼睁睁的看着可食的东西却不敢动，不能吃，心里麻痒痒的难受，但一想到皮肉之苦，还是忍住馋瘾使劲儿咽了无数次吐沫，感觉那时真的是度日如年，时光像老牛拉破车那样的慢。 春节到了，老妈双手捧出醉枣的茶壶，在我“双眼冒光”的注视下，她慢条斯理地铲除壶盖壶嘴处的泥巴，再洗净双手，打开了壶盖和壶嘴，围在最近处的我，立马鼻子钻入了一股酒的醇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老妈将枣倒在盆里，红彤彤，亮莹莹的醉枣，全都完好无损的呈现在全家人面前，我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个醉枣塞入口中，牙一用力，酒香裹蜜的味道，顿时令我迷上了它。世间还有如此甚好的美味，实在棒极！老妈又拿出一身新衣服让我换上，爱美的我穿上新衣，在衣镜前好生自恋，这娃，长得白白嫩嫩，稍作打扮，虽然眼睛小了些，也凑合着和秀气沾边吧？正当我孤芳自赏之际，老妈对我讲出一番话来，她说，臭丫头，你这身新衣服就是妈妈把咱家枣树上结的枣，打下来晒干后，卖给食品厂所得的收入买来的。别看枣花不起眼，可它结的果，却帮妈妈过日子度过了好多次难关。丫头你平时爱喝的枣花蜂蜜，就是蜜蜂采集枣花的花粉酿成的。这枣花、枣子，都有它们实实在在的价值，妈妈喜欢枣花，是因为它给妈妈带来了希望，带来了过好日子的盼头。院里种的美人蕉、月季，虽然花开娇艳，但空有美名，一朝落尽，便成土成尘，很少再被人记起。枣花却不同，它的美有内涵，有实质性的东西，有延伸性，有价值，你说，它有这么多的美，这么多的好，妈妈能不喜欢吗？ 想来也是！再美的皮囊，如果没有自我价值的体现，虽然夺目一时，终会因岁月的流逝而泛白、空洞。有些美，能够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哪怕看似平凡、平淡，却因了自身价值的厚实，而被人们所接受，所喜爱，比如像枣花这般，它的一生一世，总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