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明月（钟良行）

钟良行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这辈人的儿童时代，生活里没有那么多的电影院，也没几户人家拥有电视机——自然，书更是没有几本的了。我们的晚间生活只有在月光下才有点意趣：夏日里，趁着月色去田野里钓青蛙，去沟渠里装笼子抓鱼，用网罾在水库里捞“针尖鱼”……稻子收割后，在草垛丛中捉迷藏，趁着月色爬上屋檐摸鸟蛋，攀上树木抓知了……尤其是，我们的故乡还有一项特别的乡俗文化传统——夏天月夜里，总有一群群人聚在一起，吹拉弹唱：或教唱儿歌，或玩猜谜游戏，或载歌载舞，或讲述评书故事……这样的有月亮的夏夜，是我们孩子们最欢喜无比的时光，确切地说，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光里，孩童们的心智被浸润、开启了。   尤记得母亲教唱的一首月亮谣：            月光光，                照四方，                小桥流水在村旁。                清清的河水哗啦啦地唱，          照着姐姐洗呀洗衣裳。          洗得白，          浆得黄，          打扮细伢上呀上学堂。          ……   在柔美的月光下，潺潺的溪水旁，漂亮姐姐为调皮的小弟弟浣洗上学衣服，那份真情是多么可贵。于是，生命中，便更加地不自觉地亲近月亮、感恩月亮。 　　 农村双抢季后，日子一天快似一天，渐渐地，七月半过去了。有谚语说：过了七月半，洗澡难上岸。意思是说，立秋节气至处暑间，天气一天凉比一天。人们的野外活动少了，瓜果却悄悄成熟了：秋枣、柑橘、柚子……都能吃了。   说起瓜果的种植，可谓是我们家的传统。爷爷特勤劳，偏爱种菜；奶奶是乡村郎中，于是，菜园里又种上了几味常用草药。父辈们偶尔走出了乡村，去外面看了看世界，便喜欢在庭院里植上几株花草。但是祖祖辈辈子子孙孙共同的爱好，是寻找一切合适的空地种上各种各样的果树（直至现在，我有了自己的生活，也便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种上了神秘果、蓝莓、无花果和猕猴桃)。于是，我们家便有了柚树、橘树、枣树、梨树、桃树……总能让乡里乡亲羡慕不已。在我的记忆中，柚树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与中秋有关，与祭月的习俗攸关。 八月十五，是华夏文明的传统中秋节，祭月活动自是必不可少的仪式。记忆中，祭月活动于我母亲而言，总是很神圣。   这一天夜里，无雨的夜晚，月亮早早地从东方远山上升起，悬挂在空旷的湖面上空，乳白色的月光总显得清澈、柔美，四周一片寂静。这时，母亲首先会准备一张小四方桌，放在宽敞明亮的庭院摆正作为供桌。然后，在桌面上摆放若干个小瓷碟，再在瓷碟里装上祭品。月饼是必备糕点（这可是有讲究的：务必要挑家里最大的月饼；若是月饼较小，小瓷碟中至少会放上两块饼，以示虔诚。其次是放上一个甜柚——最好是又大又圆（至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比爷爷奶奶栽种的柚树结的果更圆更漂亮的），在柚子上插上三柱清香，点燃。接着，还要泡上一杯热腾腾的桂花红茶。其他糕点则是视当时情况而定。一切准备好后，母亲会对月跪拜，然后嘴中念念有辞——不过是些祈求保佑健康平安的话语吧。祭月结束后，母亲首先会将月饼分给我们吃掉，再把茶水分给我们喝掉——我的印象总是觉得祭过月神的茶水很好喝，现在想来，应该是吃了月饼太腻的缘故吧。最后是剖开柚子，取出柚瓤分给我们吃。母亲自己则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我们。 彼时，我总以为母亲太过迂腐迷信，现在想来，其实母亲一直是以我们的健康成长为自己的最大心愿，只要我们好，她就快乐。究其一生，她总是用她的全部精力为孩子们祈福，守护孩子们的平安。                     2019.09.13.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