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的日子

桃园雪

父亲去世整整一个月了。我一个人闲下时，总是有一种凉丝丝空落落的感觉。我想到一个词：孤寂！我与父母、妻女长年分居，聚少离多，在父亲去世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尽管这段时间几乎天天与母亲、兄妹们通过微信视频通话。但这种孤寂感却是与日剧增。空落落，无依无靠，一丝丝悲凉的思绪漫无目的不着边际地飘啊飘，飘啊飘……

有父亲在的日子，一步踏进我家那个温馨的小院子里，日常的一切繁杂立马荡然宵遁。那样放空的心情是洁净温馨而又欢愉的，躺在父亲身边合上眼眯一会儿，心情是沉稳踏实而安宁的。那是一幕幕此生再也不会倒回来享受的幸福时光。

尽管这些天，我在或不在小院子里，总有兄妹们在，有侄儿侄女外甥子在，大家围坐在母亲身边扯闲篇、打扑克儿，但那种凉丝丝的空落落的孤寂感总是不油然地若有若无地飘过我的心口尖尖。我一次再次地咬咬牙、拧拧大腿，确定无疑身边少了一个言语不多却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他在时，会静静地听我们天南地北地扯，时不时插两句进来，把话题引导到有关他的种种是是非非上来，逗得大伙乐呵一阵子。

　　这两年，老人家的腿脚越来越不灵便，多方求医，没见有太好的效果。他坚持锻炼，每天早上5点多起床，到村里的舞台前广场上与同龄的老爷子们一圈圈地走，或是拄上拐棍到村边我家的玉米地里看看长势，或是给院子里的小菜地浇浇水拨拨草什么的。白天里，老两口除了一日三餐和这些可有可无的休闲农活，就是与街坊邻居坐在房前屋行或是相互串门子唠家常。日子过得平静安然。

我家是典型的亦工亦农家庭。父亲是1960年师范毕业参加工作的乡村公办老师，母亲在村务农。父亲从教41年后退休，退休金一年一年地涨，直到生前月收入达到4千多，在我的农村老家，老两口怎么地也花不完。我们兄妹5个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给过他们什么养老钱。只见每逢大年三十，老人会早早把一叠叠的新票子码好，等待孙子重孙子两辈人上门来后逐个发压岁钱。我女儿在大年初一懒床，老人会悄没声地把一叠子压岁钱塞进她的被窝里。多年前，老人说，孙子辈们一上大学就不再给压岁钱了。后来改口说，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就不再给压岁钱了。这两年，又改口说，只要没结婚成家的，都还是要给压岁钱的。今年春节，我那已经参加工作两年，月工资远远超过他爷爷的闺女仍然领到了一份很有点厚度的压岁钱。这些年，孙子辈包括外孙子外孙女们，一视同仁，春节要发压岁钱，暑假后开学要发上学钱。给孙子重孙子辈们发钱是老人最主要的经济支出。老人去世前，最小的重孙子已经两岁。跟老人同龄的一位老邻居曾打趣说：老王要是老了，有6个戴小红帽的送你，真牛哈！老人走前，膝前有8个孙子辈6个重孙子辈，祖孙4代整整30口人。老两口过的是让全村人羡慕的好日子。

　　但是，天不留人。老人还是走了，急匆匆地走了。病魔就是这样冷酷无情。从早上5点多感觉不适，到医院抢救了几个小时，还是没有留得住。这些天，他原本是信心满满地要等小外孙子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亲自去送到大学校门口的。

突然地，老两口只剩下了一个。

　　母亲前天跟我视频通话时说：前些天还觉得你爸没走，可是，中午一个人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我好孤单。我哭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这张床上睡……

母亲说：你爸要是再多活两年多好，等到两个孙女都出嫁了，小外孙大学毕业找下对象了，也成家了……这是每个老年人都会有的最质朴的人生理想。我的父母也是常人。他们我们又何偿不想老人们都能一直健在，看着儿孙们一天天把理想中的幸福生活都过上。

　　父亲的遗像银发红颜，笑容慈祥，宛若在世。这是我和小妹在2018年国庆节带老两口到仙堂山旅游时拍的。这些天，我总是不由自主地盯着灵位前的他看啊看啊……。心神晃忽间，父亲对我说：我们好好的，你就安心上班去吧。

2020年9月16日夜父亲五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