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書笔记：《飘》——我的生命之書

楊晓群

　　经典作品总是蕴含某种神秘力量，就比如《飘》，融入我的生命，浸入我的心灵，仿佛随着我成长，令我常读常新。《飘》的前言有这么一段话：“她（指序作者的母亲）在读过这本小说后，它就活在她余下的生命中，成为每在黑暗时候可以仰仗的明灯。”对我来说《飘》就是具有这样意义的書，这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書，我熟悉它，我可以轻易进入那个世界，寻找旧日暖洋洋的时光，也能看到当下的影子。

刚工作的一段时间，由于忙碌和各种不适应，我每天都浑浑噩噩，再也找不到真挚、鲜活和热忱。惶恐紧紧拽着我，我愈加焦虑，不知如何是好。有一天突然灵光一现，为什么我不继续努力读书呢？書，是那么简易有效的武器，我又那么熟悉，我为什么不抱起一本本書，用它们砌成堡垒，创造一个结果呢？而在这小小天地里，我可以休养生息，积蓄力量。读书，开始从以往的消磨时间变为我的事业。

在这样的心境下，我不知第几次翻开《飘》。纠结、迷茫、无力的我，重读，发现了我从来都忽视的艾希礼。艾希礼在《飘》中是重要配角。他是斯嘉丽金色的梦，从他披着金色晩霞笑着问候她時，就成了她的梦。他是梅兰妮的丈夫，他与她心灵相通。

他是瑞德.巴特勒的情敌，他蒙住了斯嘉丽的眼，让她看不到瑞德的深情。他擅长南方绅士所必需的技能——喝酒、打牌与骑马，可他并不爱那些，他最爱的是诗、音乐以及周围它们一切。安逸的南方生活庇佑他无忧无虑地追寻那些缥缈之物。可是一切因战争戛然而止。

　　在艾希礼从军营里给梅兰妮寄去的信中，他说道：“我为我爱着的过去的时光而战，可我害怕无论结局怎样那些生活都将一去不复返。”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呀，永远回不去了。艾希礼回不去他热爱的南方生活，我也回不去那单纯无忧的学生时代，即使此时此刻我挣扎着为那种单纯而战斗，也将一去不复返。同样纠结、迷茫、无力的我在艾希礼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仿佛另一个自己。

回想人生的每个阶段，《飘》都带给我不同的思考，让我看到不一样的自己，不一样的世界。它仿佛是与树相依的蔓藤，缠绕着我的成长，并勾勒出我生命中的某些拐点，助我反观自己和世界。

记得开外国文学这门课后，我重读《飘》，当时眼前豁然开朗，我看到了一个世界的崩塌，感受到和某种宏大联结的美妙，也惊叹精神的力量。一个时代可能因为战争而中断，纵然制度消亡，时代精神的某些部分却依然能薪火相传，即使微弱，也总有人守护和传递。

亚特兰大人在重建城市时，忍受饥饿，忍受与他们瞧不起的北方佬打交道，生活艰难，但即使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要与人分享。这是南方的热情、南方的好客，贫穷也改变不了。完全脱离时代对于个体来说太难，也许你觉得自己反叛社会，但某个时刻来临，根植于你血液中的基因依然会沸腾、会召唤你。

　　　　南方社会的反叛者瑞德.巴特勒，丑闻缠身，备受唾弃，没有上流家庭愿意接受他；他也亳不掩饰对南方社会陈规陋俗的鄙夷，不愿讨好任何人。战争初期，他就预见到南方必败，也毫不避讳地大发战争財。

他公开嘲笑南方士兵，认为他们的流血、牺牲无意义，他们所谓的忠诚、爱国无力而可笑。就是这样一个反叛者，在即将战败时，看到一个16岁的小男孩挣扎着拖着枪，踉踉跄跄地守护南方联盟后，燃起了骨子里的忠诚和奉献，他自嘲自己多么傻，但也抵挡不住在战败之际义务反顾地加入了战埸。

曾几何时，《飘》也是我曾仰仗的明灯。髙中生活机械地重复，枯燥乏味，《飘》给我带来的是天边亮丽的彩霞，让人兴奋，让我暂时看到光明。它的内容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带我逃避机械的思考和生活，黑白世界中简陋破旧的封面也格外耀眼。

读也仅为了读，为了抓住那些斑斓的文字，以免坠入未知深渊。我不知道感受、思考了什么，麻木地翻着数理化教科書。《飘》不仅是本小说，它代表了文学，代表了我小小的向往，让日子有了期盼。

再早些时候，回到青春期开始——应该是在绍兴一中。《飘》是我的爱情入门書籍。彼时，荷尔蒙激增，有的是青春的萌动。母亲怕我耳濡目染走入歧途，早早就禁止一些事情。对爱情无比好奇可又害怕实践的我，早就发现躲藏在家中書橱里的名著《飘》，那时属禁書。

看简介，好像是个爱情故事，我马上捧起来读，第一遍走马观花，精彩的情节让我欲罢不能，我完全被性感又深情的瑞德.巴特勒迷住了。第二、第三遍看的时候，又哭得不能自己，为什么斯嘉丽和瑞德要错过？为什么爱而不得？为什么没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原来爱情那么无奈、那么难，不像学习考试你努力就有结果。原来爱情那么复杂，追逐一个人也许不是爱，比如斯嘉丽对艾希礼的执念；讨厌一个人也许反而因为爱，就像斯嘉丽对瑞德；你的命中注定也许在黙默地看着你，比如瑞德对斯嘉丽。

母亲在六十年代初买来的一套世界名著，《飘》就在其中。这些承载着母亲望子成龙的書，点亮了我；我依然庸庸碌碌，但又有一些不同，我仿佛亲历了各种跌宕起伏的百态生活，体会着不同的人生滋味。我的心好像忽然打开了，一束陽光都能感动我，毫无疑问，没心没肺的少年时代，已经渐行渐远了。

　　

已经成年的我，又一次捧起挚爱的《飘》。書里的主人公在南方战败后，旧生活破裂后告别无忧无虑、丰衣足食的生活，失去了原来的缓慢与优雅。食不果腹的日子里，放下自己的骄傲。斯嘉丽在那些担惊受怕的寒夜发誓再也不饿肚子，再也不穿有补丁的衣服，再也不担惊受怕，要打倒那些瞧不起她、欺负她的人。

而艾希礼，他无所谓生活潦倒，他已失去战斗的力气，或者他从来不曾拥有，只是在随波逐流中，回味破碎的梦。如同那个柔软的南方社会，我的单纯时代也随风而逝。

我和艾希礼一样，留恋过去，惶恐、踉踉跄跄地适应现实，可我们都无法忘记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我们都感觉到撕扯、无力，不知如何是好。而斯嘉丽握着家园的紅泥土，整整头发，穿着用窗帘布缝制出的衣服，带着女性的诱惑和无所畏惧征服世界。即使，她的心被生活磨砺岀硬茧，变得自私冷漠，她不在乎。

我敬佩她的决绝和坚强，可我惶恐于那些磨砺和坚硬。有时，悲凉地想着也许我和艾希礼一样，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着，改变不了，走不进现实。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像斯嘉丽一样，为了生存硬生生砍掉自己的温柔；也不愿承认自己是懦夫，举步不前。这时，那个被斯嘉丽视为小鸡崽般瘦弱的女人——梅兰妮的光芒渐渐散发出来。

斯嘉丽从来觉得梅兰妮不值一提，我也总是忽略她。但是也许書中最伟大的人就是梅兰妮。她温和而宽容，不以僵硬的道德评判他人，而用最美好的人性去理解世界。时事境迁，她坚守，像黑暗中的光，微弱但熠熠生辉。

是的，不要用書去围那懦弱的墙，而是敞开自动去拥抱世界的美好与不美好，用自己微薄之力发光。書依然是我的好帮手，是我的力量之源，《飘》也会是我的生命之書，以它神秘的力量伴着我成长，然后看我老去。罗曼.罗兰曾说：“看清这个世界，然后爱它”，纵然前路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