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不能望断的尘缘

柏寒滴翠

九月履轻，滑擦在农禾的尖蔓，跄了一个不经意地趔趄，便绊在十月的秋埂上，脸色挂不住地浮凉。 禾叶讪讪，亦条件反射般趑趄，知趣地颌首赧颜，慢慢缩蜷下身形，溢不住地莹泪，颤颤…… 浅秋，就随着禾尖的那粒莹颤，瑟瑟的，滴了下来！ 察禾知秋的庄稼人便晓得： ——秋收了 秋收是农人和时节都误不起的应物，那颗初露从禾尖上滴落，就直接洇入庄稼汉子的心壤。最易感时的他们便甩一把暑汽，磨亮活泛在心底的秋梦，匠心耙拢起收秋的经意，切身秋田，剪一幔秋幕下笼盖四野的秋纱，裁作致志禾间的阵仗…… 秋收更是农人与禾土相爱相杀的角力，绝非书生梦呓中晴耕雨读的诗情画意。诚如浮在老农望穿秋水上的尘霜，一朝，一暮，都是不能望断的辛楚，或晴，或雨，都是打捞不起的尘缘。 每每晨熹荧然，朝露点开了秋收的界面，农家人的捷足，率先登成田屏上穿梭躬行的光标，倾力下载着结满秋网的人间烟火。汗珠滴也滴不完的流量，连线到陌阡中接力一镰一格地刷屏，从晨刷到暮，从暮刷到夜深深几许…… 直待星沉屏黑，方才伸直蜷曲的辛勤，驱动满储秋实的硬盘，打个哈欠，用倦惫的韧性，链接生成炊烟的端口。 秋高是农家的惬，但不是农人的爽！秋阳高擂催阵的鼙鼓，迸泻的大音稀声力透收秋者的弓背。却远不似园林中清越爽利的玉振，更像是鼓手恣意肆虐的炫技，灼击之处无不泛起一痕褚红的奈何，渗出颗颗油亮的回响盈泛着漉漉的劳碌，接续沦脊浃背，沥过禾叶润入土里刨食的生计。 淫雨啸聚秋野，煞是不速黑客，猝不及防给农网按下了毫无预设的暂停键，覆手之间紊乱了农时节律的编程。那缕缕愁心上秋的潇潇，丝丝滴成农人眼睫上的霖铃，挂一层云愁雨恨，倒不是红衰翠减而多情善感，只为忧苒苒物华沤作来年的衣食无着。于是，只能任一蓑烟雨浥透劳顿，在阴霏中抢收愁红惨绿而席不暇暖。 也许感念物力维艰，烟雨苍黄后，秋风平添了几分侠气，携着禾芬、谷馥和泥香飒然登场漫卷乡野，爽快动员各等秋色竞相爆款——在秋穹恢宏展厅里，在万民服田力穑的配景下，秋原梯次敞开深阔展柜，劲爆浮光跃金的珍馐，尽展十色缭目的琳琅，又如图文并茂大开张展版，排印着五谷丰登的珠玑，让观者一览无余，叫农人附身力阅。 众目热割下，这些年登岁稔的美馔，朝在旷然禾畴里肆意地饱满，暮就堆晒在秋场上适意地膨胀。 是的，目如秋刃，又割下一个丰收年！ 渐渐地，秋野越割越阔，秋露落野凝寒成霜。 初霜虽寒，却润开了农家人尘封汗凝的眉靥，靥窝里深斟着穰穰家满的浅喜清欢。心田上的秋事，已在美不胜收又尽收囊中了然。秋劳的困顿，已于秋丰中化为玉汝于成的释然。 这时，田野上，秋耕的五线谱迤逦着秋收的尾声。谷场里，老农掬一捧秋粟，笑眸凝然，禾刃划刻的褶纹里，深蕴着冷暖尘世的安暖，丰盈着岁月静好的嫣然。这一特写定格成经典，为年年秋收定妆，是千年丰秋代言。 在老农眼里—— 季节的高光时刻不是夏，而是秋！ —— 居功的动能流逸终抵不过能量的颗粒归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