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伊犁：马与草原

小小麦子（拒聊拒花）

题记：有诗人说，新疆的绿洲是流出来的，是雪山的精血；雪水停留的地方就会生长草原。

一

春天来啦！一颗小草喊了一嗓子，天山脚下所有的草开始唱和，纷纷穿越泥土的精髓，叩开大地绿色的心扉。

听到小草又要发芽，毡包里开始有湿润的泥土刚刚睡醒的味道；曼妙的鸟语从耳际掠过，混合着花草的清香；有露珠在草叶上闪闪烁烁，欲言又止的样子。

马儿像一朵俏丽的云霞，在稍稍犹豫之后，便迅速地飞落到草原还未来得及成长的心田上，洒下几滴芬芳的歌音。

真的，春天来了。草原从梦中醒来，昆虫的触须、侯鸟的翅膀以及牛羊的蹄痕，露珠一样滑过牧人因期盼而潮湿的眼角……

在春天必经的毡房前，小草们已争先恐后地举起嫩绿的信念，维系着草原人世世代代的梦想。

只有牧民不能没有草原；只有草原不能没有马，草原为马而丰饶；那星云般散布的牛羊马群，世代与牧民缔结了血缘关系。

马与草原始终坚守最初的亲情和诺言，一匹匹马儿与草相依，并缓缓地俯下身拾起一叶叶心形的草，久久地端详……似乎是在静静地回味整个秋天，向往那份成熟的甘甜与真实。

我所崇敬的马匹哦，如果我是那一方无边无际的草原，你是否愿用痴爱，为我守候一生……

二

我的故乡不在草原，但牧民教我认识了草原上各种鼓动了挚爱、然后甜蜜地压住我的语言的花朵：红的萨日朗、蓝的勿忘我、粉的达子香、黄的野百合……

各色的野花高高低低地缀落在草的空间，开放各自最艳丽的姿容竞争春的恩庞。

而伊犁河，你多像我的母亲，永怀一颗圣洁的心灵，用浆液般的激情滋养更为纯粹的魂灵，把朴素的向往播撒在草原的嘱托里、播撒在雨水的亲吻中、播撒在阳光的呵护下，表达出春的愿望。

我已嗅到了河母乳般的醇香，带着草原深处的清洌，流转里回荡着慈爱的音乐，气息中饱含着蜜般的香甜。

水声，美丽的水声，滑过马儿的嘴唇，弹拨着牧民的内心，喂养着草原的肉体和思想。

伊犁河，多么亲切的流动，多么熟悉的抚慰，草原已举起了梦想的手臂，拔节的交响胜过湛蓝的天宇。

我虽不在草原出生，但曾住过的毡包，如母亲亲手搓捻编织的摇篮，置于蓝天碧草之间，阳光从细细的孔眼淌入四季渗透骨髓，我多想做一个餐风饮雪追云遂月的牧人呵！

三

一段时间以来，我曾被艾图兰组合的歌声不止一次地打动，那是因为我太爱新疆那片近似于仙境般神奇的地域了，透过她们近似于天簌之音的歌声，在我脑中浮现的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和巍峨的天山。那里，雄鹰在蓝天上高飞，马儿在风中扬蹄，生命在自由图腾……

我知道，在这片草原上，所有的美都盛开在人们心里；所有的爱都已经生根开花。

不信，你听吧，优美的歌声从暮色传来，敢于舍弃生命的小伙子，才配做你永世的情人……

冬不拉的旋律，明快地弥漫着生命的意蕴让你立刻远离尘世，遁入空灵的精神家园里。牧人们的爱沿着弦线穿越了生命和时光的隧道，就能达到生命瑰丽的草原，所有的寂寞和忧伤都消失在阳光的影子里。

只有经过酸甜苦辣的洗礼，冬不拉才能奏出对生活的想望和爱情的祝福。

于是，我醒悟到了牧民的执着是源自一种对草原的忠诚和热爱，聆听到了明媚的阳光在毡房外光明磊落地向我呼唤。

一个民族的博爱和善良的心音成了冬不拉的灵魂。因而，我们可以说冬不拉是牧歌的真正源头，也是牛羊马群惟一能够听懂的人类语汇。

流传千年的哈萨克歌谣，是年轻的哈萨克小伙在纵马飞奔。那快如疾风的骏马，那雄浑粗犷的歌声，是草原雄鹰的两扇翅膀，最能拨动姑娘的心弦。

四

在茂密的夏天，草原在牛羊的眼里肥胖起来。

青草肆无忌惮地漫过马儿的睫毛，与天空连成一片。

一匹马在安静地吃着草，另一匹马昂首长嘶。它在呼唤爱情？还是在为草原歌吟？

而天山依旧沉默着。我不知道，高耸入云的峰巅，是否隐藏着许多神秘。

那烟岚盈动，遣送的可是雪山的暗语？

那草木遗香，传递的可是牧民的情感？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爱能够始终浓烈如酒，随着时间，总会淡化。而牧草经过秋风的萧瑟、冬雪的凌厉、春风的温暖，在夏的枝头，蕴涵丰富。

你看，在六月的骄阳下、在葱郁的草原上，牧人站成了一株骄傲的牧草，黄也人生，绿也人生。

在牧民眼里，所有的草都蓬勃着激情：一种终极的感念诞生在草原；一种无限的期待穿透在草原；一种空虚的窒闷销蚀在草原；一种无聊的娇饰粉碎在草原。

凝望草原，自弯曲的地平线，一匹枣红马蹄下生烟，直立的鬃毛在激情飘动。突地，这马儿扬起头颅，仰天长嘶，舒长、悠远……

马呀，你这草原上真正的精魂，永远充满热血隆起的肌腱，诠释着草原的激越，显露着青春的活力，磅礴着一行行生命的誓言！

五

谁激昂潇洒的力量最振奋草原？

谁深刻辽远的心灵最贴近人类？

草原上曾经有过昂首吻天、俯面傲地的马群和牧民，有马奋蹄踏过尘嚣四起、剑影刀光的历史，用铿锵的嘶鸣和阵阵鞭声，穿刺那一次次厉兵秣马、冲锋陷阵的痕迹。

马呵，你有一种不曾消逝的对于草原和风的追忆，你有一种壮志未酬而又壮志未泯的不甘；你吞吐的气流深含草腥，你饮用的清水包容白云。

你顽强的生命，为希望的草原而生存，抛洒的血肉又滋润草原无限生机。草原与热血在你奔驰不止的奉献中吐露芬芳吐露深情吐露鲜花……

牧民相信马的骨头比血肉长久，具有宁折不弯的禀性；有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骨髓；有生命里最珍贵的骨气。

毫不停息的四蹄，在血泪撒落的草原上，踏碎过死亡困扰的日子；奔驰不息的命运，在漫漫艰辛的征程中，铭刻下了生生死死的履历。

纵有一天，我跌倒在地，再也不能站起来，我也会化作一朵草原上洁白的流云，去继续我未完的寻觅之旅----

因为马，让我无视人生的悲凉，更不看重生活的艰难。

因为马，我的人生增添了妩媚和美丽，也增添了斗志和力量。

因为马，我心中的草原给了我出征的勇气，给了我智慧和刚健，同时，也给了我驰骋和梦想……

六

秋天，当鹰啸在耳朵边缘模糊，当婉约的萧瑟抖落最后一片绿色，辞别枝头的落叶便像一只只舞倦了的蝴蝶，借助风的引诱，追不及待地扑向季节深处。

而鸟永远唱着颂歌，把生命镀成金色。

我心灵的草原，正放牧着草原的智慧与辽远。

我多想看清秋风是怎样梳理每一丛牧草，看牧草是怎样虔诚地垂向秋天，看秋天如何在马的清泪中成熟，看马的蹄迹如何被十月的飞雪覆盖。

然后，我们能积聚起秋天的余温，化开陈年的积雪，去寻找雏鹰远翔的夙愿和马匹远去的蹄声么？

旅途迢迢，秋风哟，请为远方的牧人拂去长发上的浮尘。夜来风霜，可曾借得小毡包灯火一星温馨？

那个在草原放牧的人，不知道有些深深浅浅的花儿正在凋谢，甚至在空气中隐身消逝。

他仍轻轻绕过，不忍心踩倒那些曾经美丽的、有关春夏的记忆。

但他心里明白，时间仍在看不见的地方，若无其事地改变着一切。那夏天的清纯，已消失在花草繁茂的草原，化作飞鸟逝于天际。曾经的热情，却在展翅的想象中，永恒地活着——

因为天山，用雪崖和峭壁，教会牧民的登攀与果敢；用密林和碧潭，昭示一种深刻与沉着。

因为草原，用云影和烟岚，放飞缤纷的梦幻与古今的夙愿；用花朵和蜂蝶，隐喻缠绵的依恋与浪漫的爱情……

草原啊！面对你的广袤和深邃，我得到的是细微的温柔；面对你的寂静和亘古，我体验的是亲切的安谧。不可想象的是不管经历了多少春夏秋冬、风霜雨雪，还是荣辱成败、生离死别，你都有着特殊的善良和美丽。

在寂静的夜里，秋月在草原上前行。

而我抓不住一条穿越身体的河流，更无法挽留住一株草叶那碧绿而新鲜的光泽！

七

萧瑟西风渐行渐近，萧萧牧草舒络筋骨的微语自草底层朴朴籁籁地发出幽微的寒光。

踏叶而行的马儿，放飞的心歇在云端。我看见金色的落叶写满生命的乐章，而我贫瘠的土地，在如此平静的日子里，怀抱爱情走向深秋。

给我以生命的信任或暖意的雪夜，让苦难的铁蹄和雪峰走向天际，把青春和鲜花铺满我贫瘠的内心。

在贫寒中珍爱我诗句的女人，能读懂我旷野般辽远的心情，用温柔的目光和身子慰藉我寂寞的灵魂。和我一道，在风雨中追忆岁月逝者如斯的往事，在月光下述说世间如火如荼的情意。

下雪的日子，枣红马，你的鬃发是玫瑰色的花瓣，饱含了寂寞的红尘。我希望一双温柔的手抚过，串起亮丽的花期。

现在，那些流云的影子和飞翔的声音，早已被岁月雕铸成鲜为人知的苍凉。

而马不死的目光，仍期盼着另一场痛快的驰骋；马不死的思想，仍渴望一次新的翱翔。

我的草原，当冬雪降临，你的尽头是否有我再生家园？

八

天山暮雪皑皑。冥冥苍穹下，你静静地卧成一条玉龙，静得让人心惊动魄。

你容纳了尘世所有的哀伤，神圣了凡间痴情的目光。

苦乐一生的牧民，一次次穿越感人细节，纵马而歌，依雪而息，皈依草原，总会想起冬日草原和殷实的草捆、以及天空的流云和春天鸟儿掠过天空时的剪影。

毡包躁动时，雪正在燃烧。挤奶的哈萨克少妇忙碌着，微风吹动她红灿灿的头巾，像一团火焰在雪中燃烧……

酥油奶茶和马奶子酒，是草原的质朴；手抓羊肉和烤羊肉串没有腥味，只有阳光、汗水和草根的罄香。

骑马走过草原，那天山上的雪是远嫁的新娘，欢笑和叹息，幸福和忧伤，值得我们动用千峰万壑的山脉燃烧的方式，与嘶鸣的银白马匹，呼唤万道霞光！

在远方，在这清冷的冬夜，让我们永远记住“新疆的绿洲是流出来的，是雪山的精血；雪水停留的地方就会生长草原。”

永远记住牛羊嘴唇吻过的地方，是美丽的草原；马蹄踩痛的地方，是深情的草原。

永远记住天山脚下善良的人、毡房、马匹和遍地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