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往事若痕》十七

心雨

　　三姑一听，想了想，反正她有身孕，不会住太久，于是，爽快的答应了。三姑一家人把媳妇送到马路上，还给他们拿了些盘缠，高高兴兴把他们送走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三姑和家人没有等到回家的媳妇。又等了一个月，还是没有等到回家的媳妇，竟然，连一封信都没有盼到。三姑跺脚，拍着大腿失声地叫嚷道：“我们上当了，上当了！”

以后，再以后，三姑买的那个媳妇再未回来过。三姑一家人，也就慢慢的，渐渐的死了心。 三姑似乎又感觉到，自己是幸运的，没有被追究责任，没有被罚款，就很好了，但是，她还是不甘心被人贩子骗走的七百块钱，于是，就向村里的那个媒人讨要。那个媒人，一脸的委屈，道：“我只得了一百块的好处费，我不是主谋，只是个帮衬，再说了，我还不是为了帮你大小子能把媳妇娶进家门吗！”三姑想想是这么个道理，还说了一堆感激他的话。

然后，她就去村长那里，探探情况，看能不能追回那血汗挣来的七百块钱，村长回答道：“那个口外的人贩子，说的是口外的，口音也是口外的，可是茫茫人海去哪里找他，没有任何线索，你那七百块钱能追回来吗？你就想开些吧，好歹人家闺女跟你小子过了快两年了，说实话，你家是愿打愿挨，贩卖人口是犯法的呀，知道吗？” 三姑听到这些，就彻底的死心了。

生活在这片穷乡僻壤，又是三不管的农民老百姓，后生娶个媳妇，比登天还难。各家各户过的光景，都是一样的，家庭情况各异，倘若是有闺女的，把她嫁出去，收了彩礼，然后存起来，给儿子娶媳妇；倘若是这家儿子仪表或是其它不优秀抑或是残疾，就拿闺女跟别人家换亲；倘若是这家养的都是后生，没有一个闺女，后生又没有一点出息，再没有一点出路，都打光棍，是铁打的了。这里，方圆百里，都是这样的现象，一点都不奇怪。

公元一九八六年。过了正月十五，紫菊开学了。寂寞了一个月的校园，又热闹非凡起来，同学们见了面，都打着招呼，亲热的攀谈着，一个月不见面，都挺想念的。

寂寥了空荡荡了整整一个冬月的宿舍，在今晚住宿了三十六个同学，又少了八个。她们应该都怀揣着美好的憧憬和梦想，汲取知识文化，期望自己以后能变成自己所期望的样子。她们躺下来，钻进被窝里，同学们就小了声音地聊着，待到夜深人静，偌大的宿舍里逐渐安静下来。紫菊钻在被筒里，一动也不敢动，若是一动，冰冷的寒风便会趁机扑进有了丝丝暖意的被筒里。紫菊和同学们皆是穿着厚厚的棉衣入睡的，即便如此，同样感不到暖和，慢慢地，她们都进入了梦乡。夜半，紫菊的腿突然抽筋，弯曲也不行，伸直也不好，她痛的小声叫了起来，同学王兰兰听到了，赶紧坐了起来，问她怎么了，紫菊痛苦地指着被窝里的腿：“腿，腿，抽筋了。”王兰兰连忙不迭地说：“没事，没事，是腿受凉了，我也抽过筋，我娘给我捋好的，来我给你捋捋。”她说着，把手伸进被窝里，找到紫菊抽筋的那条腿，从上往下捋了起来，紫菊的腿慢慢地便可以伸直了，好了许多。她告诉紫菊，以后抽筋了就学我这样，捋啊捋，发热了，就不抽筋了。紫菊没有说话，害怕吵醒睡觉的同学们，便感激的点点头。

黎明来临，时间大概就是六点多，有诗为证：鸡犬寂无声，曙光射寒色。沉浸在梦乡的紫菊，突然被尖利的声音给惊醒，她睁开蒙眬的睡眼，看到一个室友高高地站立在床铺上，举着手表，大声喊道：“起床了，起床了，同学们，懒虫们，快要七点了，迟到了，又要挨批了。”八十年代，中国依旧处在贫穷落后的阶段，手表，仍然是奢侈品，乃是贵重的物件。宿舍里只有两个同学戴着手表，所以，她们成了红人。天蒙蒙亮的时候了，那位同学恰好睡醒了，谁就会操心现在是几点了？然后蹑手蹑脚到有手表的同学跟前，看时间，如果是时间到了起床的时候，她就会喊大家起床。这样的事情，同学们从来没有口头商量过，而是无声的默契，胜过有声的承诺。无需承诺，便会有了践诺温暖的结果。这个年代人们就是这样，憨厚不多言，爱和温暖总是悄然的围绕在每个人的身旁，无需报答，无需言说。同学们都迅速地坐起，揉揉惺忪的眼睛，开始寻找搭盖在被上的外套，迅速套在身上，趿拉着鞋去水塔边洗漱了，然后，匆匆忙忙打饭吃饭，往教室里奔跑。但是，总会有些懒虫，留恋在被筒里不肯出来，等宿舍里的人都快要走完了，她们才揉揉眼睛趿拉着鞋，背起书包，边往教室走，便弯下腰来抠鞋帮。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姓陈，他是一位年轻的老师，听同学们说，是刚刚毕业的，他是紫菊现在的班主任。如今的陈老师他换走了原来的班主任。原来的班主任姓苏，名雪，他也是教语文。他年龄很大了，大概五十开外的年龄，戴着一副黑框架的近视眼镜，镜片很厚，镜片上有一圈一圈的纹理，紫菊就感觉到镜片颇厚，颇结实。他的头发已是花白，脸色清癯微黑，络腮胡，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副眼镜，还有眼镜片下的那双深邃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历经沧桑的故事。所以，紫菊感觉他是个既有学问，又有许多故事的人，不太平凡的人。后来，听有人说，他的女人得了痨病，是个药罐子，这些都是紫菊的同学杨丽华告诉她们的，杨丽华和苏老师是同村。苏老师是教语文的，紫菊喜欢语文课，所以，自然就喜欢苏老师，非常尊重苏老师甚至是崇拜苏老师，总是希望能有机会和苏老师说说话，谈谈他不平凡的人生，讨论讨论语文课。然而，总是碰不到机会，他总是上完课就匆匆地走了，从来不留下来，和敬爱他的学生们交流交流。也许，苏老师他就是个孤僻的性格吧，不喜欢让自己莽撞地走进别人的世界里，也不希望别人闯进自己冷漠的世界里，他是个孤僻而又冷漠的人。陈老师的名字：陈中山，当紫菊听到这个名字时，感觉好熟悉，哦！孙中山，伟大民族英雄。紫菊想：估计，他伟大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像孙中山那样的伟人吧？陈老师长的挺体面的，挺拔的个子，身着显眼白色中山装，蓝色裤子，像个海军。他白白净净的国字脸，最引人注目的是门牙两旁镶了两颗银灿灿的银牙。他的语文课，紫菊也喜欢听，说到底，紫菊就是喜欢语文。他讲课的时候，喜欢板着脸，本来，他的脸就是扁的，再加上严肃的态度，就更加的严肃了。他的声音，不理想，沙哑，学生们听他的课，都感觉很费劲，很不舒畅。他也感觉到了，于是，红着脸解释说：我原来的嗓音很洪亮，生了一场病，就嘶哑了。学生们的表示：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嘲笑，没有言说，都是一副平平淡淡的脸色，这都是被他感染的。他教导的方法纯粹是按部就班，死板教条，整个过程，死板，包括他的表情。

下一节课是地理。地理老师姓甚，名谁，紫菊是不太放在心里，原因之一，地理是副课，原因之二，紫菊对地理课不感兴趣，之所以，他姓甚名谁，紫菊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似乎是一阵微风偶尔拂过水面，不留痕迹。地理老师长的确凿是寒酸了点，个头低矮瘦弱，一副禁不起三级风的吹拂。他本身就瘦小，穿的衣服却又长又宽，这样穿着，就更加显得他瘦小可怜了。紫菊想：估摸，这衣服是别人给他的；或者是他女人害怕他将来能长高长胖，以防后备，所以把衣服做的大些，好端端的衣服就不会被浪费了。衣袖长，卷了几遭，裤子也长，挽了几圈，走起路来，轻飘飘，好像是阳春三月的风筝，风轻轻一吹，就可以飘飞起来。他开始讲课了：“请……同学们……打开十六页……。”他的声音好细呀，简直比女人的嗓子还要细腻，腻歪歪的，好像是吃了一块水果糖，齁的慌。他底下的学生都不敢抬起头来，紧紧地绷着嘴巴，脸庞却憋的鼓胀起来。地理老师又开始讲了：“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国家完整的领土被可恶的洋人给侵略走了，是……哪……几个……国家……给侵略……的……呢……？”他最后那个呢的尾音，拉的是又细又长。他的讲课看似声情并茂，可是，太夸张了，令学生们难以接受。当他发现张自己如此卖了力气的讲课，学生们竟然无精打采，连头都抬不起来，他嗔怒了，对着前排的一位女同学大声叫道：“你……抬起头来！”这位同学在逼迫之下抬起了头，忽然，她噗嗤笑了出来，所有地同学们也都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地理老师看到这样的情况，他更加的嗔怒了，举起教鞭棍，颤抖地指向带头噗嗤笑出来的女同学，并以命令性的口吻大声呵斥道：“你给我站起来！”女同学歪歪扭扭磨磨蹭蹭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头却深深的耷拉着。地理老师把拿教鞭棍的手和另外一只手交叉了，然后背在背后，气呼呼地道：“你，杨丽华，你以为你是一朵美丽的花，其……实，你……是……一……朵……臭……美……花。”他气的简直要跳起来。这位杨丽华同学被老师这番羞辱之后，她的脸一阵通红，一阵煞白。她的的名字叫杨丽华，她坐在最前排，坐最前排的原因，是因为她个子矮小。她的名字倒是的挺好听，但是她的长相，并非如她名字那样是一朵美丽的花，她宽脸庞，颧骨显高，嘴巴大大的，嘴皮薄薄的像两片利刃，一笑起来，几乎要扯到耳根了，但是她有一双大眼睛，可惜太大了，当她把两只眼睛瞪大了，像牛眼睛，感觉一点也不美观。但是，她很干净，衣裳也整齐，短短的头发在后脑勺绑个翘翘的羊角辫，头发总是梳理的光滑整洁。自从杨丽华被地理老师呵斥了之后，她的形容就刻进了紫菊的回忆的长廊里。这堂地理课，学生们听的挺开心，也挺压抑。地理老师也讲的很用力很费神，也很窝火。这堂课，是闹的大家不欢而散。

再下一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年龄不小了，是老将。他讲的课，同样是按照书本的内容和次序来讲授，不慌不忙。当物理老师在教室玻璃外出现的时候，窃窃私语的课堂立马安静了下来，老师走进课堂，他笑嘿嘿地扫视下学生们，道：“学生们，上课啦，要打起精神来啊。”物理老师，有些与众不同，总是一脸儿的笑，就是在他生气发了怒的时候，那笑意仍然坚持地保留在脸孔。紫菊和同学们背后给他起了个外号：笑呵呵。情绪不高的紫菊晃了晃头，打起了精神，准备听老师讲课了，开始，紫菊还可以把老师讲的内容听进脑子里去，可是，听着听着，她就丢起了盹，丟着丢着，忽然头一歪，枕着课桌就睡着了。

一天八节课，上午四节，下午四节。上午还有最后一节课，就熬出来了，这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短小精悍，他的特点是皮肤黝黑，还会闪着光，估计是营养丰富的原因，导致黝黑的脸不得不反着光；抑或，他偷搽了女人的棒棒油，因为紫菊看出他瘦，所以又是这么想的。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同学也在背后笑嘻嘻地议论：数学老师怎么黑不溜秋的脸，总是放着光，肯定是偷搽了他老婆的棒棒油，同学们一听，捂着嘴呲呲笑了起来。紫菊听他的课，从来没又有厌倦过，也没丢过盹，尽管，紫菊并不喜欢数学课。为什么呢？这其中原因是有的，数学老师虽然其貌不扬，但他上课很有魅力，皱着眉头，拉长脸孔，很严肃，就算是课上完了，他依旧皱着眉头，感觉他在深邃的思考着什么。之所以，紫菊对他有了注意，数学老师走起路向来很缓慢，就从未见到过他走路匆匆，即便是上课铃响了一会儿，他的步伐仍旧缓慢，他的确有着与众不同。有一次，紫菊拿着一道题向一个留级的同学求教。她可是数学考试常常是第一第二名，毕竟她是有经验的同学。所以紫菊决定向她求教。紫菊问她为什么这道题一定要这么解呢？同学说，解这道题必须要应用这个公式。紫菊大惑不解地又问道：“这个公式从哪里来的？”

同学皱了皱眉头，讶然地看了又看紫菊，才道：“公式，是定律，反正，这道题就是用这个公式去解的，你不信，就去问数学老师。”紫菊像泄了气的皮球，想：问数学老师，结果也不就是如此，死板教条，不如不问。从此以后，她对数学失去了兴趣。但是她过去的小学同学，如今是中学同学的陈兰，倒是特别喜欢数学，特别喜欢上数学老师的课，每到上他的数学课，她整个人就充满了活力，而且，有什么难题就喜欢跟在数学老师屁股后面追问。紫菊每每看到这样的情景，她都替她害臊。

英语是副课。英语老师是个女的，她的相貌，令人一睹，就会被深深地吸引了。她真的长的好吸人，好美，她年纪轻轻，二十出头，皮肤白皙白皙的。她站立在讲台上，紫菊坐在课堂下，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也看不出她白皙脸蛋上有一颗黑掺沙（雀斑），她的眼睛也好看，不大亦不小的丹凤眼，头发更加的好看，黑黑的长发烫着大波浪，身材也极好，苗条，有诗为证：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她的美，是紫菊有生以来看到最美的一个女子，她长的像春天里的桃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