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秋雨忆存喜

在人间

<p> 作者:元亨利贞</p> <p>  自古逢秋悲寂寥。中元节刚过,便有噩耗传来:存喜病逝,阴历二十二安葬。这是其亲属在朋友圈内发出的讣告,寥寥十余字,若千斤巨石压在心头,让我窒息。</p> <p>  死者便是张存喜,确切地讲,是我的初中同学白张存喜。其时班上有两个唤作张存喜的,为便于区分,老师便将籍贯为白家梁者叫作白张存喜,叫的时间长了,渐成习惯,仿佛存喜姓白一般。存喜的学习成绩不算好,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成人般的高大个头,他本来就长我三岁,一走进教室,像是羊群里来了一头骆驼。</p> <p>  存喜的学业止于初中,此后的三十多年间,我们只有过几次街头偶遇,只说过些敷衍搪塞的客套话,对于他我了解甚少,只有他的言谈举止,让我感觉特别的与众不同,感觉几分别扭。他似乎很有派头,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从不慌忙;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口气很是张扬,像是县委书记作报告,又像是校长对学生的训话;神情中总有几分自负,几分傲慢,若不是那身充满泥土与汗臭味的衣服,你很难看出他的农民身份。</p> <p>  我真正了解存喜,只是最近三四年的事。那时他有一事找我帮忙,这是他第一次低下高傲的头颅。我见他诚恳,见他难为,也见事情之正当,便爽快地答应了。之后,他便成了我家的常客,每逢到城里办事,总要来家坐坐,有时也顺带吃个便饭。他与我推心置腹,几乎无话不谈,我这才知道,他貌似高傲的外表下,掩饰着怎样的辛酸!</p> <p>  他曾经是大同煤矿的工人,有过美好的爱情和光明的前程,只因年少轻狂,不谙世事,一念之差,将一切美好化为乌有。</p> <p>  丢了工作,失了婚姻,他只想做一个勤劳本分的农民,娶妻生子,安度一生。无奈病魔又来缠身,胃病、肾病、中风等接二连三袭来,让他疲于供命,难以招架,再也无心、无力、无缘于谈婚论嫁。</p> <p>  他孑然一身,众病缠身,身心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从不在同学和生人面前表露,还要强装笑颜,故作高傲。他就像鲁迅笔下的站着喝酒而唯一穿长衫的孔乙己,穷困潦倒而仍然维护着读书人的尊严!</p> <p>  存喜说话的语气虽然夸张,但内容真实,毫无水分。他生平最怕被人瞧不起,被人怜悯,也最瞧不起那些胆敢小瞧他的人。他总向我夸赞李伟同学没架子、热心肠、重情义,多次有恩于他。</p> <p>  他来县城多是为看病,我告诉他,如果缺钱只管讲,千万不要耽误了治疗。他嘴上答应着,但终究没有张口。</p> <p>  去年冬天的某日,存喜来到我家,从包里掏出被旧报纸层层包裹的一个东西,放在茶几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原来是一套六十年代出版的红皮毛选四卷。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书我留着也没用,就送给你吧。我取了五百元给他,他执意不收,说咱们同学一场,难得投缘,就做个留念吧!这便是我与存喜的最后一次见面。</p> <p>  二十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存喜在微信中告诉我,说他明天去太原做胃部手术,我想这次肯定是要借钱的,便直截了当问需要多少钱,他说钱不需要,只是想告诉我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我故作镇静地安慰他,说胃部手术不要紧,说不定做个微创就可以了,让他不要担心。</p> <p>  不幸的是我的担忧竟变成了现实。在起经的那天,我独自一人悄悄地来到新舍窠,为老同学送上最后一程。我没有惊动其他同学,因为我知道存喜的死讯在圈内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如同黄河中投入一粒小石子,激不起几朵浪花。我凝望着灵柩上方的遗像,音容笑貌还是那样的真切,我无法压制失去一个真实的朋友的悲哀!</p> <p>  时代已经非复少年时代了,人人都在为名利、为家庭、为后代而奔波忙碌,谁还有悠闲的心情在闷人的风雨中去关注一个老光棍的哀乐生死,那些曾经被感动过的泪水,那些天真,那些纯洁的同学之情,那些无瑕的赤子之心,早已飞逝的找不到影子了!</p> <p>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为什么人走了就一去不复返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