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岁月

云水之间

文革前两年，有一个叫梁小芹的晋剧演员转业到我们厂当工人。

我对戏剧外行，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梁小芹有什么来头。但是对她的同门师姐梁小云还是有点耳闻。梁小云和丁果仙齐名，还有牛桂英、冀美莲，并称晋剧四大名旦，是大牌的的戏曲明星，在当时也和现在什么冰冰之类的差不多。

梁小芹为人随和，很快就和周围的同事打成一片，经常和大家嘻嘻哈哈开玩笑，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她居然挣八十多元工资，比厂长拿的还要多一点，这让不了解她的人感到有点奇怪。没见人提到过她的男人是干什么的，她好像和一个收养来的女儿一块生活，娘俩相依为命。小姑娘非常聪明伶俐，有时候梁小芹把她带到厂里来，大家“毛毛”，“毛毛”地逗她玩。

这个梁小芹，虽然性格招人喜欢，但是相貌平平，到像是一个农村妇女，完全没有一点文艺气质，不知道的根本不会想到她还会和戏剧艺术有什么渊源。

春节到了，照例要在厂里的大礼堂进行文艺表演。这时候就有人喊：“梁小芹，来一个。”“梁小芹，来一个。”那梁小芹并不扭捏谦让，大大方方地走上舞台。

顷刻之间，舞台之上不再有原来的梁小芹，看到的是一个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戏剧人物，让所有观众如痴如狂。那作派，那唱腔，举手投足之间的沉稳、老练，完全不同于

一般的业余表演，真是地地道道的专业水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有点像后来红极一时的赵丽蓉。

聊起来的时候，我还记得她说过：上了台上的时候，就和跟上鬼似的，我也觉得不再是我了。

　　文化大革命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从下到上发起“忆苦思甜”，广大贫下中农纷纷控诉万恶的旧社会，回忆在旧社会受剥削，受压迫的惨痛经历。

梁小芹在旧社会是孤儿出身，后来被搌转卖到戏班，吃尽万般苦，才学艺在身。她的惨痛经历，比起其它人的“诉苦”，更具有不少传奇色彩，自然很受欢迎。就这样，从班组忆到车间，然后是全厂忆，最后终于脱颖而出，被推荐去参加全河西区的“忆苦思甜”。

全区大会定於星期一召开，然而到了那一天，梁小芹没有来……。

区里的大会有没有受到影响不得而知，但是厂里的一干人等在一阵慌乱之后，派人去家里，还有别的地方到处乱找，影踪全无。

到了下午，终于有消息传来——梁小芹的尸体被发现漂浮在迎泽湖中。

在那个难以想象的年代，像这样诡异的事件并不是孤例，听说过就有在参加表彰大会的空当，从五楼一跃而下的事情。

时光荏苒，几十年不觉就过去了。当年那荒唐至极的一场大浩劫已如过眼云烟，行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像梁小芹这样以悲剧告终的芸芸众生，更是很快就被人们忘得无影无踪。

没有听人说过，梁小芹那宝贝女儿后来流落何方。我想如果没有什么变故的话，至少也有五十多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