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母亲的日子(1)

墨迪

由于疫情影响，这个暑假仅一个月便结束，时间虽短暂，却是我到娘家陪伴母亲最长的日子，两次总计十天。

说起来有点愧疚，父亲得病的那十年，隔三差五就去看望父亲，尤其两个假期，一住便是大半月，除陪父亲说说话，更多的是减轻母亲的负担，那时，每逢佳节便是父亲盼望儿女们到来的日子。

父亲走了，留下母亲一人，虽有小弟两口子的精心照顾，但在我眼中，老觉得母亲身体硬朗，无需照顾。于是，每逢放假，要么来去匆匆，要么将母亲接来住些时日，真正陪母亲的时间少之又少。

前几年，母亲的身体确实硬朗，但岁月这把利刃，让母亲身体每况愈下。尤其近两年，母亲的耳聋越来越严重，由于听不到外界声音，母亲便将自己封闭起来，常常自言自语，偶尔谈及儿时的事，便能反反复复说几天，有时记住一件事，即便错误，那怕你纠正多遍，母亲仍然不改初衷，还是反复问，反复错。

记忆力衰退成了母亲致命的打击。一向爱逛集市的母亲常因转个方向而迷失方向，常因放下东西找不到而苦恼，我的母亲，曾经身体硬朗的母亲，仅仅半年的时间，让我瞬间没了先前的自信，只能感慨时光无情，催我母亲一天天老去。

人到中年，事情不免多起来，外甥结婚，妹妹结婚，侄女结婚，接二连三的喜事并未磨灭我思念母亲的心。于是，只要有片刻的喘息，我便丢下上培训班的女儿，带着母亲爱吃的东西出发了！

这次，我打算陪母亲住几日。

今年的雨水特别充沛，自然的林区映入眼帘，到处呈现出一片郁郁葱葱。不到半小时的路程便在与小弟的闲聊中结束。

“那不是妈吗？”小弟指着路边人影说道。我定睛一看，果然是母亲。我让小弟先行，我陪母亲一起走。

母亲看到我，脸上露出笑容，但很快便眉头紧锁。“妈，你怎么了？”我感到母亲的异样。“我好着，就是这两天胃不舒服，我准备到医院看看。”看着一向坚强的母亲，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去看病，看来母亲病的不轻，我的心不由一紧。

小弟开车带我与母亲到医院，老大夫又是听诊，又是把脉、量血压，母亲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血压不高让我们稍微放松了心情，但心率偏高又让我们心头一紧，一大袋药带回家，按时服侍吃药便成了我每天必做之事。这大半天，母亲也在昏昏沉沉的睡眠中度过，看着母亲饮食与先前相比更糟糕，年前来我家吃零食的情景已不复存在，我真为母亲单簿的身体担忧，更为母亲难过。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昨日还是艳阳高照，今天便是阴雨连绵。一大早，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雨点由小到大一直延续到下午六七点，看着被雨水冲洗的砖院，有些地方已积起一滩水，有些砖块已长出青苔，砖缝间偶尔露出几株调皮的小草，让本已干净的院子增添几份活力。远处的山已在雾霾中隐藏形迹，近处的红屋顶，白围墙，绿田野更彰显特色，偶尔，天地间瞬间又连成一片。

盯着门外，看着母亲基本一整天熟睡的样子，我的鼻子一酸，眼泪不由地落下来，一辈子勤劳的母亲，老了！

母亲从十七岁嫁给父亲，便开始了她忙里忙外的生活，没有包干前，起早贪黑挣生产队的工分，随着儿女的增多，负担越来越重，母亲除了白天干活，夜晚还要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再苦再累的日子，母亲硬是咬紧牙关挺了过来。

包产到户后，本想好日子来了，但不甘落后的母亲仍是闲不下来，生活劲头更足，只要一有闲时间，菜园中有母亲的身影，西红柿架歪了，黄瓜该搭架了，豆荚能晒了，毒辣的太阳晒在母亲身上，只留下脚底一点影子。

园子里常常放两三个大缸，这可是母亲大显身手的武器，每年母亲都会利用它们炮制香喷喷的醋和酱油，左邻右舍这一年也不用买了，没有便来装，每次听着邻居夸母亲手艺好时，母亲总是一笑了之。虽然时至今日，我也不知其制作过程，但当年的那种纯天然的味道仍在飘香，一想到母亲做的香醋、酱油，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这种手艺直到父亲生病那几年才中断，母亲制作的香醋和酱油也只能在记忆中飘香了。

六月天，孩子们最渴望吃几碗凉粉，母亲便利用空闲日子，早早用凉水泡榛子，由于家大人多，每次都得十来碗泡，泡好用碗擀细，再用双手蘸水用力搓，用清水和，用箩过，最后一碗一碗慢慢往锅中倒，用擀面杖不停的搅动，直到成熟。这个过程今天说起来简单，实则非常难熬，有时遇到烟囱不利，打倒烟，窑洞被烟雾笼罩，母亲只能扇着火，流着汗，忙忙碌碌大半天，直到一切就绪，等我们一个个擦着嘴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离开，母亲才端起碗。

看着如今睡在身边的母亲，身体每况愈下的母亲，常常絮絮叨叨的母亲，食欲大减的母亲。再看看我买给母亲最爱吃的食物，似乎原封未动，我的心难过之极。

这几年，本应是母亲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母亲却突然之间老了，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有些措手不及，回想父亲病榻上的十年，正是母亲的精心照顾替代了我们做儿女该尽的孝心。但现在，看着身体单薄的母亲，我似乎还未尽多少孝，只能祈祷时光慢些，让我们能多享受有妈妈的日子，多伴随在母亲左右。

也许是白天睡的时间太长，晚上母亲睡眠明显少了，虽然不想睁眼，但反反复复说着她心中所想，其中有一句话最让我揪心，她想回娘家转转。我明白这次可能完不成母亲的心愿，但一定可以实现。

母亲也明显饿了，开始寻找吃的，我的心头一热，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次日，天已放晴，气温陡增，我想着帮母亲洗洗床上用品，又从柜子中找找该清洗的衣服。母亲一个劲阻挠，这也昨天洗的，那也是干净的。我深知母亲所谓的昨天，也许有很多天。趁着大热天，给母亲洗头，洗脚，修剪指甲，这次，母亲到不推脱，反而很配合。

看着母亲满头稀疏的银发，长满老茧的脚，想着小时候我们兄妹七人都在母亲的照料下长大，母亲伟大的形象慢慢放大。

几天的照顾让母亲已离不开我的陪伴，听说我要走，母亲有点伤感，只是一个劲说再住一晚，明天再走。我知道母亲明天还会说同样的话。

弟媳准备了几大包蔬菜，母亲执意要送我，没想刚到路口，一辆车便停下来。

“再来，”顺着车窗，母亲的声音传入耳中。看着母亲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车窗外，虽不知啥时再来看母亲，但我深信，只要母亲在世的一天，这里永远是我的牵挂！我也将是这里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