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略阳往事之八</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一散文一</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作者：王恩豫</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小慢车</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而今想来，令我和小城老一辈人们又一个温暖的记忆，可以说来自那对往来于宝鸡和广元之间的小慢车。它最早的车厢十分陈旧和简陋，为日本鬼子霸占东北时所遗留的产物，而每趟列车仅有四节厢，既没电灯又没卫生间，围着车帮摆着一圈木椅子。车顶挂一盏马灯，昏盾暗暗的灯光，慢悠悠的车速，伴随着车轮碾压钢轨时的咣当声，日复一日地行驶在秦岭丛山峻岭中的绿水间。</span></p><p>因为那四节车厢联接在一列列货物车厢上，沿线各个小车站时常装卸货物，所以准点率极底，有时一个小车站能停靠数小时之久。尽管如此，它们当年却维系着小城沿线各个车站人们的工作与日常生活，或外出就医，或去县城上学，或买粮买菜，或婚丧嫁娶，或走亲访友等。因此，可以形象地说这对小慢车是一本宏篇巨著，每一页的字里行间，都写有当年小城人的精彩故事，美妙的歌声，美好的期待和梦想。所以，忘不了艳阳高照之时，它们拖拽着长长的白色烟柱，驶上了各个小车站一个又一个狭窄的站台；还忘不了冬春秋夏之时，它们载着人们迎着如血的残阳，驶向城市驶向远方；更忘不了春光明媚之时，它们从山外拉来了人们一个又一个的亲朋和好友……</p><p>有句话说得好，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此话用来概括那时候我和小慢车的关系，既准确又恰当。那时候举国上下都在停课闹革命，小城也并非世外桃源，而我和小城一些半大孩子正值精力充沛求知欲旺盛的年岁，终日无所事事之时，小慢车便成了我们最蓝的天空和最广阔的海洋，更是我们探知山外世界的最佳渠道。于是扒车外出，浪迹沿线各个小车站，几乎是我们每天必不可少的课程，且不说那己了如指掌的四节车厢，单讲铁道线上那一座座隧道，沿途那一座座翠绿的青山，桥梁，信号机，电线杆，甚至每一棵树木，每一处村镇，每一片菜地，每一湾水塘，甚至每一块坟地，我们几乎是倒背如流如数家珍。那时候父母的工资都很低，而家家大都兄妹数人，生活很是艰难，缺吃少穿，而油和肉却少得可怜。为了节省开支，我时常随家属区一帮孩子结伴去沿线各个小站砍柴，之所以去那些小车站，是因为小城周边山上的柴早已被人砍光伐净。因为父母都是铁路工人，我们和小慢上的列车员们都彼此相识，他们对我们乘车去砍柴买粮的行为基本上等闲视之。今天看来，其实就是同命相连，惺惺惜惺惺，因为家家都困难，都在省吃俭用，都有几个饥饿如虎的孩子。</p><p>总之，是这对小慢车把我们一帮孩子聚成一体。记得那天，我们去一个名叫马蹄湾的小车站砍柴，坐小慢到那车站后，急急忙忙地进山，慌慌忙忙地砍柴，待我气喘吁吁地背着那捆湿漉漉的柴赶到火车站时，回返县城的小慢车门己关闭，正等车站值班员显示开车信号。我情急中对值班员大喊，等我一下。那值班员认出了我，己经举起的绿旗又缓缓地放下，等到我把柴禾丢进一节平板车厢里，艰难地爬上去，他手中的绿旗才扬起来。还有件事更温暖，那天我们几个男孩子扒乘小慢车，准备去广元游玩。车一启动就开始查验车票，男列车员是一位北京知青，刚当列车员不几天，所以不认识我们。查到我们时我们说是铁路子弟，去朝天车站探望父亲。列车员操着一口地道的北京话说，我老爸还是斯大林呢。他非让我们补票，我们发誓说真是铁路子弟，不信你可以考我们铁路知识，若我们答错了就补票。列车员随口便说，1435是什么？我们扬起一张张脏污的小脸，异口同声高声回答，轨距！列车员咧嘴一笑，好一帮铁路小哥们，快去看你们的老爹吧！</p><p>而今时间过去了四十多年，温暖的往事还有很多很多。但有一件至今铬记在心记，说不清是哪一年了，只记得那一段时间雨水特别多，发了洪水的嘉陵江把小城外一个叫鲁光坪地段的铁路冲毁了。父亲他们去日夜抢险，数天后铁路才恢复通车。那天，父亲拖着一身泥土和疲惫回到家中，他递给我一张印有大红圆章的纸片告诉我，今天的小慢车将外挂一节铁路局的生活供应车，你凭这张票，可以给家里领一份红烧肉。我顿时兴奋异常，可当我一路小跑赶到车站的高站台时，供应车己停在那里，可周围人山人海，几乎都是同我一样年龄不相上下的孩子，每人拎一只饭盒，一个个都是神采飞扬，小脸上写满了企吩和焦急。那份红烧肉当然领到了，小小几块肉，加上几块罗卜片，连饭盒的底都没盖满，但香味扑鼻，浸人心肺。因而，那之后好一段日子，我经常站在家门前的铁道旁，望着远方缓缓驶来的小慢车，心里念念不己，小慢车啊，你什么时候再能外挂一节生活供应车呢？可那对小慢车始终是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却总没见那节绿色的供应车到来。</p><p>终于，车来了，却是电气化施工队。</p><p>不久，宝成铁路全线实现电气化，随着电气化的开通，那一对小慢车的旧车厢换成了清一色的国产车，而机车也不再是那轰隆隆喷烟吐雾的蒸汽机头了。</p><p>一句话，往事越千年，而我的家则搬至宝鸡，告别了小城，人也退休成了铁路工作的局外人，可那对小慢车毕竟记有我和小城人们的诸多往事，所以我每次回小城登上小慢车后，总想在车厢里寻觅到往日的痕迹。车窗外的铁道是熟悉的，那一座座一闪而去的隧道也是熟悉的，唯独少了马灯，少了木质座椅，少了一次又一次富有节奏的咣当声。是的，都离去了，但小慢车留给我和小城人们的记忆不会离去，它们将永远驻足在我们的心中，让我们怀念，更让我们焦虑的心灵获得一次又一次栖息。</p><p><br></p><p>一待续一</p> <p>歌曲:《小城故事》 演唱:邓丽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