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山二哥的直播间

一空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微信上看到了他的直播，一看是同村的孩子，他又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三毛的二儿子二平。于是饶有兴趣的看起来。

我离开老家几十年了，对这个孩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七八岁时，精精灵灵的，见人笑嘻嘻，他父亲从小是个和善的人，别说和人打架，连吵嘴都没有，由于家庭成分不好，结婚较晚，人前少言寡语，畏畏缩缩。但这个草帽山二哥能言快语，比他父亲年青时厉害多了。

当我从快手直播间看到四十几岁的二平时，不禁大吃一惊：蓬乱的须发，似乎疯言疯语。我不禁为三毛慨叹：他这个二儿子这是怎么了？

赶紧打电话问我的儿女，他们告知我：王二平十几年前离婚了，两岁女儿判给前妻，结果让前妻送给了别人。二平受了大刺激。听我儿子说他曾经是个技术特好的大车司机，日子过得比当老师的不知好几倍。但与人合资开矿，被骗一百多万等等。离婚十三年了，按其个人条件再成个家不是难事吧？何以至此，我觉得这孩子是有些故事的。

我望着直播着的这个草帽山二哥不由深深叹息，人是不是命在作怪？好端端的日子怎么就直转直下。在一次直播时看到他的父亲三毛，他比我长三岁，那模样变化令我一惊，一个欢眉笑眼的人怎么变成这样呢？静心一想，眼前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儿子，能平心静气吗？唉，相由心生。人到老年幸福在哪里？众说纷纭，依我看，其实就在儿女这一头。

　　于是，我和绝大多数网友一样，带着一种悲悯情怀走进草帽山二哥的直播间。

所做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儿子在请他吃饭时转达我的主张：放弃徒步找女儿的计划。家有七旬老父，心怀失散女儿，餐风露宿，一路奔波，心身疲惫，最后女儿找不到，反而赚了一身病，病卧山村，还得老父伺候。我发现不少网友也这样相劝。因为都用的网名，不知是何地何人。时间久了，发现大多是二号地一带或中旗的人，都以亲人般的关注相劝。

我和儿子讲了另一个主张，让二平干脆放弃找回女儿。亲骨肉就这样如风筝断线？找，还是要找，找到下落，了解情况，如果女儿的养父养母对孩子亲如己出，而且比在自己家还幸福，哪就默然离开吧。你看二平这个当爸爸的模样，还有那个草帽山的家和年暮垂老的爷爷，孩子乍见，一定是惊恐万状。真以为会出现“等着我”栏目里那父女相拥痛哭的感人场景。我说这话似乎心太狠了。实际上老天爷有时候比人还狠。只要孩子幸福，就自己把流血的伤口用自己的手捂住吧。不然，会让不识出身的孩子添上新伤，还有那对含辛茹苦哺育孩子十几年的养父养母，如果他们很善良呢？比亲生父母都疼爱孩子呢？

但我很赞称利用网络的形式找女儿，信息传播快，各种与之相关的人都会看到。或许，在某一天，二平的女儿突然向他“连麦”（这是我最近才明白的一个词）。这时，她是在某一所名牌大学阳光明媚的校园里，或者是在高朋满座的婚礼殿堂上，或者在她家雅致卧室让儿子喊二平外公……我坚信亲情送不走，卖不掉，割不断。期待是命运对人的特别安排，尽管是漫长的折磨，甚至是渺茫的。

　　二平，在直播间里，傻不傻，楞不楞的表现，还有一付疯不疯癫不癫的模样，作为一个长辈我笑不出来，试想一个内心揣着妻离子散的痛苦的中年男人，凡有过坎坷经历的人，对他只有长叹。

于是，我开始认识“快手”，有的凭才艺聚人，有的凭搞笑娱人，有的凭时事引人……泛此种种，草帽山二哥都不在其中。看到他日涨人气的情形我纳闷了。他凭什么会聚了这么多的人？

近日才想明白，有这样几种情况：首先是同情他的人，这类粉丝安慰他，给他各种建议，介绍工作，介绍媳妇，每顿饭都建议他吃什么。让人感到温暖。但也有恶作剧，曾有一位网友给他介绍对象，给了个女方号码让他打电话联系，结果听声音至少是位六十几岁的老奶奶了。自然引发人们开心大笑。

其次，是与他相同经历的人，不少离异的人们，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空间。二哥，就是他们的化身。他的痛苦孤单挣扎颓废仿佛是自己的表现。忍不住了，就主动倾诉起来，我没有时间经常去看他的直播，断断续续中，却有几个网友的遭遇让我留下极为沉重的印象，一位女士带着车祸瘫痪的老公再嫁，还有一个孩子夭折妻子出轨而后离异的男人……他们沉重叙述自己的不幸，那表情，那语言，我想，此时凡在直播间的网友都会静静聆听。但是，二平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时间，他抢话头，抢镜头，一下就落了人气。让有着有过不幸的人说话发泻，自己只在引导，这是主持人的特质。如果能这样，一定会是草帽山二哥直播间的亮点之一。

另一种情况是骂架，这个直播间让人哭笑不得的一点是骂。一种人以哀其不幸痛其不争的情感，骂“二哥”，那话骂得其接骂得痛快，骂他懒，骂他利用网络赚钱（我真不知道每天闹腾一顿赚个什么钱），还有骂他衣着，骂他不孝……有以长辈口吻的，有以同龄人口气的，有以正道人士姿态……

这时又一种人站出来接了话茬，开始还在为老二据理辩护，情激之时，也直接骂开了。乡音乡言，那话就像一帮小孩子骂爹骂娘，而且语言极为赤裸直接。这在所有快手直播间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吧。

痛快酣畅，骂了个昏天地黑，人气则上涨了许多。我很是纳闷，哲理没哲理，艺术没艺术，为什么大家却恋恋不舍之？就为惹一肚子气，也许，就为惹一肚子气。

　　在我纳闷之后，却有了一丝悲哀，为我们坚守正统文学创作的人们而悲，我们的一篇散文一部小说一首诗，呕心沥血写出来，读者却寥寥。几个文学平台人气竟输于快手一个很平常的直播间。人家随手抛一个“段子”，点击量成千上万。有许多段子还真没有小说的跌宕起伏，散文的幽远委婉，诗词的典雅工巧。然而……

不过，我还是想通了。当我们工笔精致描绘家乡某一种食品时，“二哥”们已在屏幕上直播这种食品，从做到吃全程直接展示。当我们温情脉脉勾勒老家山水风光时，“二哥”们已行走在老家的田野上，直接呈现沟沟汊汊村村落落，莜麦地土豆地……甚至干脆挖几窝山药蛋，或捡蘑菇……还有在远方的人直接说让他展示一下该人的房屋院落。他马上走进了那个人从前的院落，让对方看泥墙蒿草歪斜的烟囱。这种直观性，考量着我们文学语言的功力。

当我们彻心彻肺的吟下一首思乡诗时，“二哥”们在老家的白云下草坡上奔跑喊叫，唱着家乡小曲，草帽山二哥还吆赶自家二十几只羊，东跑西跑，看着他，渐渐自己就成了他，把你的乡思分化在你实在的故土上。这种感染力，考量着我们诗词的生命力。

于是，我握笔的手就有些无力了。那久在心头的热切的创作欲望就会变得微凉。甚至觉得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很扯淡。我一直以写作来排遣自己在异乡的寂寞，但在发现草帽山二哥直播间之后，仿佛找到一种出路，看到一个新场地，在这里，似乎可以找到同命相连的人，找到共同的话题，或者说我已经回到了老家，正在和家乡人喝茶闲聊，或对骂。有时我真想参与那一场场全是莜面味的骂架中。

能不能让文学走进快手，或变成快手，那样是文学的创新还是沦落呢？我在痴想。我曾建议一位编辑，能否让一位歌手把我的一首诗唱出来？唱给家乡的人们，也许不至于只有几百个听众吧。不奢想纯文学重归大多数人们的案头手头，只望网络文学平台多些人气，这现实正在考量着众多的创作者和文学平台的编辑者，不能坐等快手们快抢光了我们的地盘。我想：终究会有智者把文学带出困境。用不着我杞人忧天了。

草帽山二哥的直播间又吵成一团了，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