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之乐器

杜永红

《周颂·有瞽》 有瞽有瞽，在周之庭。设业设虡，崇牙树羽。应田县鼓，鞉磬柷圉。既备乃奏，箫管备举。喤喤厥声，肃雝和鸣，先祖是听。我客戾止，永观厥成。 武王灭商建周两年后病故。成王继位，年仅十四岁。武王崩殂，对于西周而言，无异于一次大地震。武王伐纣，仅是控制殷商腹地，但殷商外围的势力不容小觑。危难之际，姬旦当仁不让，说服姜太公和召公，临危摄政。 周公辅政，功绩卓著：一是施行分封制，封同宗为诸侯，以拱卫王都；二是完成了宗法制，编织了一张血缘网来统治王朝；三是确立了嫡长子继承王位制，降低了争储内耗；四是东征殷商，彻底征服了殷人；五是与召公分陕而治，既巩固了西周的大后方，也开拓了西周的东部疆域；六是营建洛阳新都，把都城移到了西周王朝的中心地带，此举有利于控制诸侯国；七是施行井田制，划分了公田和私田；八是制礼作乐，以礼区别长幼尊卑，以乐调和人际关系。 对于周公之丰功伟绩，我个人最佩服的是以礼乐治国。我认为，以礼乐治国之策，后世统治者只能效法，却无法超越。 “礼”重在区别长幼尊卑，它把等级观念与家庭伦理融合在了一起。制定等级森严的礼仪制度，是为了防止僭越。此策略，绝就绝在，以“孝”来调剂礼制的冰冷。礼制加上德治，还需要什么严刑峻法？所以，周公把殷墟封给康叔时，不断叮嘱康叔要“敬天保民”、“明德慎罚”。 宗法制的精髓在于：以血缘关系来织统治网，以礼防止僭越，以孝调剂礼制，以明德唤起民众的自我约束力。 “礼”防僭越，而“乐”用以调和人际关系，使其和谐相处。《有瞽》写的就是“合诸乐器于宗庙奏之”的情景。 《有瞽》开篇，乐师就登场了。让我疑惑不解的是：为何乐师这个职业非得盲人从事？难道目明影响听力？这不禁让我想起“瞽旷之耳”这个成语。春秋晋国乐师师旷，天生的盲人，但听觉灵敏，善于辨别音律。 更让我称奇的是：这些盲人乐师竟娴熟地布置了宗庙音乐会场。他们放置好了“业”（悬挂乐器的横木上的锯齿状的大板）、“虡”（悬挂乐器的直木架）。“虡”上装有“业”。也就是说，光摆放好还不行，须得进行组装，才能完成这场宗庙音乐的场地布置。 “崇牙”，“业”上用以挂乐器的木钉。“树羽”，用五彩羽毛做“崇牙”的装饰。这么精细的活儿，真无法想象这些盲人乐师是怎么完成的。虽然我无法想象，但是他们有条不紊地布置了场地，且按时完成。 于是，一场庄严肃穆的宗庙音乐会如期举行。 “应田县鼓”，我想，应该是编钟。“应”，大鼓。“田”，小鼓。悬挂着的大鼓小鼓，那还不是编钟吗？ “鞉磬柷圉”，都是打击乐器。“鞉”，摇鼓。“磬”，玉石制的打击乐器，形如曲尺，悬于架上，用木槌击奏。单一的叫特磬，成套的叫编磬。“柷”，状如漆桶的木制打击乐器。宗庙奏乐开场时，击柷。“圉”，状如伏虎而背有锯齿的打击乐器。在宗庙音乐会结束的时候，以木尺刮之发声止乐。 击柷开场，击圉结束。摇鼓锵锵，敲金戛玉，箫管清幽。击柷声起，四座凝神聆听宗庙乐章，上篇“喤喤厥声”（雄浑），下篇“肃雍和鸣”（肃穆舒缓），令人沉浸。击圉声响，四座意犹未尽…… 我想，雄浑应由“鞉磬柷圉”奏响，舒缓当自箫管孔洞流出。 “箫”，参差管乐也。象凤之翼（语出《说文解字》）。此注解，言简意赅，比喻形象。读此注释，马上就能想象出“箫”的形制。 “管”，如箎，六孔，十二月之音，物开地牙，故谓之管（语出《说文》）。“管”，原先是玉制，后改为竹制。 读《有瞽》之“钟鼓箫管”，我耳畔回荡着孟子的话语：“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此刻，我眼前浮现出孟子谏梁惠王的情景： 老百姓听到王宫中的“钟鼓之声，管籥之音”，他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我们的王身体康健，正在鼓乐。” 百姓闻王田车之音，欣喜相告：“我们的王身体强健，正在畋猎。” 为什么百姓如此爱戴他们的君王？ “此无他，与民同乐也。” 周公之所以制礼作乐，那是因为他参透了“声音之道与政通”的道理。 钟鼓安乐政通和，管弦怨怒罹乱世。靡靡之声必荒淫，亡国之音发哀思， 说到“管籥之音”，自然会想到《邶风•简兮》中的那句诗：“左手执籥”。“籥”，古管乐器。可能“籥”与“管”之差别在孔数上。“籥”是三孔，“管”是六孔。 “左手执籥，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这个小伙子左手执三孔笛，右手拿着野鸡尾羽，翩翩起舞。他舞得起劲儿，脸色红润如赭土。公爷看得也起劲儿，上前赐他一爵酒。 小伙子手中执籥，那就应该是边舞边吹籥。自吹的曲调，自编的舞蹈，舞到酣畅淋漓，引得姑娘芳心暗许。 三孔籥，又让我想起《小雅•宾之初筵》中的那句：“籥舞笙鼓”。执籥而舞，笙（十三簧象凤之身也）鼓齐鸣。由此推断，三孔“籥”，是宴饮跳舞时手持的竹笛。这类似于我们现在的边舞边奏的民乐表演。 管弦之乐，丝竹之声。谈及《诗经》中的管籥之音，就不得不提及《诗经》中的琴瑟。 “琴瑟友之”，丝弦最适宜传达缠绵情意。要不怎么会有崔莺莺抚琴，张生急翻墙的情节；要不怎么会用琴瑟和鸣来喻爱人间的幸福生活。 “钟鼓乐之”，鼓乐喧天最适宜表达与子成悦的狂喜。 钟鼓喧闹只那一天，想让爱情保鲜，过日子就得琴瑟和谐。 镗鞳宗庙声，钟鼓馔玉食。箫管春社近，籥音手心指。锣鼓喧天梦，琴瑟鸾凤鸣。圣人寤寐寻，周公作乐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