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

郭天峰

那些年，没有电，照明就煤油灯。点蜡，太贵；烧松油，烟太大，熏人。 家里有个灯柱子（烛台），很沉，生铁铸的。达和妈经常往灯盘里倒些吃的麻油，蓖麻油也少有，用棉花搓成粗粗的芯子，放在油里，灯窝边拉出一小截，点着，发出微微弱弱的红色光芒，绿豆颗那么大，灯光也夹杂有淡淡绿光。有时也会溶些柒腊块子进去，柒油，农村人叫柒腊油，遇热就化，冷了就成为一块，一圪塔。煤油可不敢倒，怕一次性烧光，更怕引起火灾。煤油是最常见的，谁家里没有几个煤油灯，基本上每个卧室一个，有时灶房，去厕所还要且的用，端来端去的，最怕风。 没有电，也没有啥电器。装电池的收音机太有限了，手电（也装两截大电池）只有处出或晚上起夜用一下，当不得灯用，太费电。一台收音机要听大半个村，局部地区的人太恓惶——天天下雨。电灯（手电筒）用过的电池，收音机还可以继续用。晚上要出门，点个麻杆火，胳肢窝下还要夹捆麻杆，边走过续火，能照到脚下。路不是很平，有小坑坑，也有大小石头，看个大概，底一脚高一脚地走，不至于跑偏。走夜路，一个人，害怕虫虫野物，手上还要提个棍。 做煤油灯，是生活的基本技能之一，每个学生娃都会。上初中，要上晚自习，没有煤油灯不行。技术很简单，但还是要讲技巧。找个瓶子，最好是装西药的瓶瓶，棕色的，铁盖盖更好，塑料盖子也可以用，找个锥子或烧红的小铁棍，在瓶盖上钻个窟窿。找个小铁片，废电池的铁皮也行，剪成长方形或正方形，用铁片卷个筷子或细棍，卷成细筒筒，把筷子或细棍抽出来，灯筒就成了，最好一头大一一头小，两头一样粗也行。捻一撮棉花，像搓麻花一样，捻成个灯捻子（灯芯），用细线绑一头，从灯筒穿过去，再把灯筒从窟窿穿过去，大头向上，小头向下，灯捻子上头在灯筒上露个头头，大部分向下，要放在瓶子里的煤油中。灯筒绝大部分要露在瓶盖以上。上紧瓶盖，煤油灯就做成了。用火柴点燃灯捻子，煤油顺着灯捻子源源不断地吸上来，煤油灯也就持续地亮着。 煤油灯，也算个脸面。每个娃都想点个好看点的，大气的，好瓶子做出灯，当然好看。不好看，差些的瓶子放在桌子上，老是觉得低人一等，尤其是用墨水瓶做的灯，更是觉得不堪。同在一个教室里，同学之间，同桌之间，煤油灯就是一个议论的话题，有时也会成为焦点。谁的灯好看，谁的灯不行，谁谁细发灯简太细、灯捻调的那么低（灯芯头长就亮，短了就暗）。用墨水瓶做灯，实在是找不瓶子了，又矮又小，太丑陋了。最令人羡慕的是罩子灯，老师办公室就有，有玻璃罩子，能防风，可以扭轮轮调节灯焰大小、灯的亮度。除了老师，只有所谓的公主、王子才用，能把人眼气死。 煤油灯只有冬季上早读和全年上晚自习时才用。有些爱学习的娃晚自习后加班学习也用。平时灯都放在教室里的窗台上，高高低低，形形状状，也算是道风景。爱干净的娃把灯擦的干干净净，时常用针挑挑灯花；拉撒娃的灯就看的脏兮兮的，灯火锈住了，也不知道剪下。有时害怕关键时刻灯油用完了，还要用瓶子装些油放窗台，预备着。所以，偷油事件也常有发生，偷倒别人油瓶里的油，偷倒别人煤油灯里的油。时常听见有人骂：“x他妈的不要脸，把我油偷了……” 咋难听咋骂，咋解气咋骂。骂的很凶，很起劲，没有一个人应声。骂着骂着也就没劲了，自己感觉无聊了，就不骂了。这种案子是破不了的，太常见了！ 冬季天黑，早上扫地也能扫到煤油灯。值日生是两个人，从中间过道一分，每人一半。早上六点多，黑咕隆咚的，把板凳全部架桌子上，钻在桌子下，摸黑一笤帚一笤帚，挨排齐扫，土地面，土多，脏花也多，灰尘大，乌烟瘴气，扫一起地，能抬几笼，很费劲，也很费笤帚。反正是摸黑的扫，桌子下面，有用的没用的，全扫走，大铁锹，大铁簸萁全揽走，难免有煤油灯啦，笔啦，尺子啦，被扫走。经常有人骂，谁偷了我的煤油灯。那有可能是偷走的，端其它班了，也有可能是扫走的。 早读，上晚自习，教室里一片灯的海洋，灯火辉煌。一个桌子两盏灯。还有些会过日的同桌，两人一盏，轮流着用，一人一天或一个礼拜，把灯放某子中间，男女同学要把灯放“三八”线上。前面的同学转后面来且灯用，也很正常。有些关系不好的同学，各顾各的，有同学就摸黑了。没有了灯光，就没法看书写字。灯光就是学习的生命线。 在煤油灯下看书，不会儿擤的鼻涕都是黑颜色的。时常鼻子痒，鼻涕多，也是很正常的。有人去山上采松晶——松油结成的晶，或是含松油多的松木，回来照明，放在灯台或瓷碗甆片上，烟更大，黑鼻涕更多，擤的更快。把人熏的像窑匠，像包公，“满面苍苍烟火色”。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正是青春励志的年代，为什么要选择安逸。在煤油灯下，看书，写字，写字，看书，鼻涕黑了，再擤，擤了，再写字，再看书…… 黑色的鼻涕换来的是金色的年华，煤油灯下有一颗坚强的心，坚定的念。 艰难困苦的生活，坑洼泥泞的道路，阻挡不了向上的车轮。只要有一颗上进的心，无敌的志，一切困难都后留在身后，走向远方的脚步从不歇息。 心里有一盏明亮的灯，有何忧，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