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白露

老叶

明天，就是二十四节气的白露了。 白露，对其他人来说，只是二十四节气中很不起眼的一个，只说明是九月开始的第一个节气，标志着酷热的夏天已过去，凉爽的秋天的到来，早晚气温悬殊。 “处暑十八盆，白露不露身”说的就是这道理。处暑酷热每天要冲凉，十八天后的白露就不宜打赤膊露身了。 　　“白露”不起眼，立春，芒种，立夏，清明，夏至，中秋，冬至，重阳…，哪一个节气都比他名声响亮，意义重大。 而对两昌地区的人来说，冬至大如年，白露的则比冬至还更重要些。 　　“ 白露到，竹竿摇”，白露是昌化人民山核桃开打的号角。在白露前你可以去捡掉下来的果子，不可以拿竹竿上山，白露这天到才可以拿竹竿上山开打。后来也有些地方按政府通知，但我老家这规矩却一直沿袭了下来。 　　在小时候，那时还是集体，没有分产到户。村叫大队，后来的乡还叫人民公社。现在连乡也没了，已用镇或街道取而代之。 大队分几个小队，我们的大队有三个小队。 那时山核桃树自然也是集体的，也归小集体，即小队。 　　我只知道，那时山核桃不会每年都生，有大小年之分。大年在天气最热的七八月，队长会分工，每家每户上山割山核桃树下的草。由于二年割一次，那树下可不就只有草了，还有各种灌木，劳动强度和辛苦也就不一般了。 割山核桃的草不仅仅累和苦，还会有其他的风险，蛇咬概率很小，因为你在割草的时候，它会逃走。竹叶青蛇是例外，有毒，和草的颜色一样，很难分辨，而且喜欢停留在草、灌木上，所以戴个草帽是很有必要的。 还有就是马蜂那是避免不了的了。每天都会有人被马蜂敕的，还好马蜂不会危及生命，痛，肿，过几天也就好了。 打山核桃不仅仅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每个小队都有几个打山核桃的能手，我家后面的牙德叔，他是打山核桃能手中的能手，在树上如履平地，而且打得干净，再难爬的树噌噌两下就上去了，如果两颗树靠得近，他根本就不用下树。 现在他不用打了，也打不了了，辛苦了一辈子，走了，甚是想念。 　　每个小队都有一个分配点，分配点旁边大大小小都会有一个晒谷场。山核桃打好后，统一在分配点脱壳，去空籽，然后煮。脱壳用的也是木头磨，年轻的男的不停地转，因为打下来的蒲不能放久。 什么都不放，包括盐，煮好后就在田里垫上竹打的垫席上晒，不下雨也不用收。 每天上学路过，抓几把放口袋，上学差不多要走三里路，到学校也差不多磕巴完。这过程要到晒干了收集到分配点里才结束。 那时山核桃是没有人买的，没有流通，没有买自然也就没有人卖。每到过年，家家户户多少都会分一些过年。所以我们也从小就学会了扔一颗到嘴里，不用看，凭舌头，吃了肉吐了壳的本领。哪怕黑夜睡在床上都乐此不疲。 　　83年落实的分田到户，山核桃树作为经济林，也按人头分到了各家各户。 那时是每颗山核桃树估算产量，按每户人口分。每户人家东一颗，西一颗，东一片西一片。很少有整块林子连在一起的。 山核桃林比较大片的的都是后来种的，当初并不多见。 有些大树，分的时候产量很高，分到的人还沾沾自喜，庆幸手气好，但没几年树就死了。有的人分到的是小树，有些还没长果子，没产量，很大一块，树也多。阄抓好了也不敢回家，担心回去被老婆骂得个半死。 没过几年，小树都成林了，而且是一大片，半个山甚至整座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故事在每个小队都有发生。 　　还有就是按人口分，山是这样，树也是这样，山核桃也不例外。 有的人分的时候五口人，两夫妻，三儿子，几年后小孩都成家，分成了四户，还是那点山，也还是那几颗树。本来就不多，后来就更没有了。 　　87年开始，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山核桃渐渐地被市场了解，被消费者认可，山核桃值钱了。 山核桃供不应求，因为原来就那么丁点产量。然后就施肥，管理，种植，山核桃也成了临安的一张名片。山核桃树也听话了，每年都长，多一点少一点而已。 山核桃品种也多了，椒盐、奶油、水煮…… 吃的人懒了，于是有了手剥，有了山核桃仁去适应…… 　　记得87年出去读书，连户口也转了，也意味着对农活的告别。农村的孩子，大农活没干过，小农活也没断过。看牛，割牛草，砍柴，背屋料，种田，看田水，芸田，打稻… 看着养了近20年即将可以托付所有农活的儿子离开，我想老爸那时的心里应该是五味杂陈，自己干了一辈子的农活，现在都分到户了，儿子不走就轻松了，可以坐着靠椅，喝着茶，晒着太阳。走了，不但还得养，农活也一点不会少。 之所以这么说，因为老爸告诉过我，谁谁二个儿子都在家的，靠椅坐坏了好几把了。 　　我还是走了，顺理成章。但我记得走前老爸那无奈的表情和交代：“去吧，种田和白露必须回来”。 每年6月10日的种田日子，没过几年就没有了，改成了摘李子的日子。 白露却没有改变，几十年来，循规蹈矩，顶着风，冒着雨也要赶着回去。 　　老爸的想法也可以说是所有两昌地区父母的缩影。白露前一天和白露，在外的两昌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往回赶。不是山上有多少山核桃树，有多少山核桃可以打，会有多少收入，都不是。对两昌人来说，这已是一种习惯，一个风俗，一个节日。一个给老人自豪的机会，一个显示孝心的亮相——谁家的小孩回来打山核桃了，即使只有一天还没来得及上山就得返回城里上班，但至少来过。展现了孝心，也明确了根的所在。 山核桃壳中的汁水，捡的时候沾到手上皮肤会发黑，即使你戴着线手套也无济于事。在外工作的头几年，每年白露过后回城里，就不停的洗手，上班要么把手插口袋里，要不放背后，害怕别人看到黑黑的双手，总有一种自卑的心里。可能别人本没这意思，但自己总过不去这个坎，可能与年纪，还有山核桃当时不怎么值钱有关系吧。 随着年龄的增大，也随着山核桃的越来越值钱，白露回来，时不时地故意露出黑黑的双手，还担心人家没看到。黑手说明了我们有，不管你有多少，也是一个昌化人的身份证明。 “带血的山核桃”，山核桃很有营养，很好吃。但打山核桃的确存在着很大的风险，每年都有事故发生。 早的时候，并不是事故少，因为没有通信，信息很闭塞。了解的也就本大队的一点事情。后来有手机了，再后来谁都有手机了，信息也灵了，哪里打山核桃出事故了等等。 但医院不回说谎，救护车也不会说谎。每年的白露开始到山核桃采摘结束，是昌化人民医院最为忙碌的日子。 　　再后来，保险公司也参与了进来，为山核桃采摘定制了保险，每户交点几百参加。对山核桃果农来说，多少也是个保障，感谢政府，感谢保险公司。 　　短短几十年，年轻人都在城里打拼，老家留下来的都是差不多上了年纪了。山核桃林的管理也力不从心了。有些没劳动力的就送一些给有能力管理的，没有人要就直接选择放弃。 靠山吃山，有山也并不是坐在家里就可以的。也要付出劳力和投入，施肥，浇水，除虫，割草…… 山核桃以前好吃，现在好吃，以后一样也好吃。要知道，以前少，后来多，以后慢慢地又会少了。 　　打点行李，准备踏上回家的行程。在外漂泊了几十年，象放飞的风筝，老家就是那攥着线的手，是归宿… 人生无常，但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