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从包办婚姻到一生知己

岩中桂

启功是中国当代著名书画家、教育家、古典文献学家、鉴定家、红学家、诗人，国学大师。曾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博士研究生导师、九三学社顾问、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世界华人书画家联合会创会主席，西泠印社社长等要职。 大师启功有一个不能忘怀的人，是他的妻子章宝琛。 论年龄，她长启功2岁；论相貌，她不算美人，个子不高；论爱情，启功是听命寡母，非自由恋爱；论家世，她生母早卒，继母刻薄，不算大富大贵之家。论学问，差距很大；论格调，一俗一雅，一劳动妇女，一知识精英。她没有为他生下一男半女，断了启功三代单传的皇族血脉……可是，两人结婚43年，相濡以沫，同甘共苦。 启功是雍正皇帝的9世孙，一周岁时父亲不幸去世，是母亲和姑姑艰难地拉扯他长大。20岁时母亲为他寻了一门亲事，对方就是章宝琛。此时启功正一心扑在事业上，并没有成家的念头，但望着母亲被生活打磨的粗糙双手，他点了头。几个月后，她成了新娘，他叫她＂姐姐”。这是一场包办婚姻，启功本以为不违母命娶了章宝琛是人生的不完美，却不料她竟成了他难得的知己，并在以后艰难的岁月里，给了他无尽的幸福。 北京沦陷时期，启功家的日子日益拮据，他想出去买画赚钱，确拉不下脸来上街叫买，她说：你只管在家画画，我去卖画。一天傍晚，天降大雪，他便去集市上接她，他远远看见她做在马扎上，满身是雪，她挥舞着双手兴奋地说：＂只剩下两幅没卖了‘他的眼泪夺目而出。’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几年。直到1952年，启功出任北京师范大学副教授，家境才稍稍好转。不料，母亲和姑姑又先后病倒，两个重病号就靠章宝琛一人照顾，端屎端尿，从无怨言。启功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自1957年，启功被莫名其妙地划成“右派分子”。回到家中，章宝琛见启功痛苦的样子，便紧紧抱住丈夫泣不成声：“有些不该讲的话，你要往下咽，使劲咽！”启功听了妻子这些朴素的话，心头荡起一股暖流，解开了心头的死结。就算现在没人给自己出版，也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几年后，启功又重新登上讲台。在学术上取得了重大成就。正当他全力以赴在学术上进行冲刺时，“文化大革命”爆发了，他再次被迫离开讲台，一切公开的读书、写作也被迫停止。从此，为了能让启功专心在家撰写文章，章宝琛天天坐在门口给他“望风”，为防止红卫兵抄家，细心的章宝琛偷偷地把启功的藏书、字画和文稿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并捆放在一个缸里，在后院的墙角下挖了一个洞，深深地埋在土地的深处。 1975年，章宝琛积劳成疾一病不起，章宝琛感觉自己来日不多了。就与启功耳语：启功大惊不已，立刻匆匆往家赶，一到后院就拿起铁锨，按照章宝琛所说的墙角处挖掘下去。在很深的土层终于挖到一个大缸，搬出来一看，一共有4个麻袋，麻袋内又在一层层的厚纸包裹下，一幅幅启功早年的书画作品、一本本文稿藏书，竟然全都保存完好，启功多少年来的心血之佳品，竟然无一遗漏。捧着自己的书画作品，启功的心剧烈颤抖，真有一种劫后重逢的感觉。他完全没有料到，章宝琛这个文墨不通的弱女子竟敢冒如此大的风险来珍藏他的作品，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一生得宝琛这一知己，足矣。 3年后他平反了，面对回归的头衔和待遇，他视若浮云，卖掉了自己珍藏的字画，将所得的200万元人民币捐献给北京师范大学，自己确住在一所简陋的房子里。他说：我的老伴儿已经不在了，我们曾经有难同当，现在有福却不能同享，我的条件越好，心里越难过。言语之中满是苍凉。 章宝琛去世后的20多年里，启功一直沉浸在无尽的哀思中无法自拔。他无儿无女，无人可诉，只能将泪与思恋凝成文字，任心与笔尖一起颤抖：“结婚四十年，从来无吵闹。白头老夫妻，相爱如年少。相依四十年，半贫半多病。虽然两个人，只有一条命。我饭美且精，你衣缝又补。我剩钱买书，你甘心吃苦。今日你先死，此事坏亦好。免得我死时，把你急坏了。枯骨八宝山，孤魂小乘巷。你再待两年，咱们一处葬……”真可谓句句深情，字字催泪。 平反后，给启功做媒的人络绎不绝，更有人不经启功的同意，便直接领女方前来“会面”。这可吓坏了启功，他一再谢绝朋友们的美意，表示不愿再娶。更有一位慕名而来的离异女画家登门拜访，看到启功单身生活，很是冷清，女画家坚决要求留下来，但启功还是婉言谢绝了。 启功最感痛心和遗憾的是，章宝琛在清贫与辛劳中度过一生，从没有机会出游一次。晚年时，有人多次邀他游山玩水，启功都拒绝了。看到别人双双相随，启功就会触景生情，一想起过世的老伴他就想哭。2005年6月30日，启功在北京病逝，享年93岁。按照启功先生生前的遗愿，启功与妻子章宝琛合葬在一起。 重温他们从无奈之选的包办婚姻到一生知己、相濡以沫的一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每段爱情都会轰轰烈烈，爱就是付出和奉献，就是珍惜和包容，就是理解和宽容，就是接纳对方的一切（完美和不完美），用感恩的心面对现实，到后来才发现，历经生活的这条漫漫长河后，相濡以沫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启老的图画和书法来自网络，文字节选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