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爷

青山依旧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姥爷,山东费县人,生于1901年,故于1960年,中等身材,黑红脸膛,敦敦实实的样子。村里人起外号“三快”:吃饭快走路快办事快,性格爽朗,有豪侠之气。在我童年的回忆里,和姥爷只见过很少几次面。姥爷家的村子里盛产花生,姥爷来我家时,来去匆匆,但总是带一块花生经榨油后产出的花生饼。六十年代初,是经济困难物质匮乏的时期,但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生活是多么不容易,后来老百姓俗称为挨饿的那几年。花生饼是用来代替花生油做饭用的,很稀罕很珍贵的食物,妈妈放在我可能找不到的地方。不谙世事的孩子,花生饼是我的最爱,趁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我会偷偷地切下来一小块,不舍得吃,放在兜里很长时间才吃完,至今在感情上,还是把花生饼当做美味的点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姥爷生逢乱世,是个有传奇经历的人,有点像曲波笔下的桥隆飙,也有点像莫言《红高粱》里的我爷爷,有很多可以编故事的创作素材,可惜我姥爷的后人们,都没有这个才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姥爷拉过杆子,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民国初年,政权不稳定,也就是莫言小说《红高粱》里描述的我爷爷那个年代,农村社会非常动荡。姥爷的村里,宗族之间经常发生械斗,血气方刚的姥爷拉起了杆子以求自保。1926年秋天,南方的北伐军先头部队打到山东费县,姥爷也在北伐军里干过。30年代抗战爆发以后,姥爷又参加了共产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47年孟良崮战役后,解放军大踏步向北转移。由于国民党吃了败仗,疯狂报复,形势严峻,共产党农村基层组织跟着向黄河北撤退,沂蒙山区全部成了国民党的天下。姥爷没有走,因为他家里掩护着一位部队的伤员,这位伤员是南方人,从老家井冈山走出来的干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来了国民党,姥爷不在乎,国民党军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强龙压不住姥爷这样的地头蛇。但是还乡团就不同了,还乡团也是地头蛇,互相知根知底。村里有人劝姥爷,到了这一步了,反水吧,姥爷不为所动。有一次还乡团包围了村子,姥爷在之前早把伤员藏好,自己也转移了,但姥娘是小脚女人,走不了,想去别人家里藏起来,刀光血灾面前,任谁家也不敢收留,在自己家的夹道里自尽了。四十年代后期,山东的还乡团闹得非常厉害,这也与当年极左路线,没有正确执行党的政策有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解放后,姥爷当村干部一直到去世。那位伤员后来回到老家江西吉安(现井冈山市)工作,1957年送给姥爷一对定制的景德镇茶杯留作纪念。姥爷去世后,这对茶杯被妈妈带到家里,日月消磨,茶杯也已经被我们小时候弄坏了。妈妈去世后,因为我知道这个茶杯背后的故事,就把剩下的一只拿到我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光阴荏苒,人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我已从童年跨进了老年,超过了姥爷的年龄了。当年姥爷坐在椅子上,脖子上围着一条长长的黑色围巾,慈祥地微笑着,叫着我的乳名的样子,还清楚的记得,但姥爷的故事,随着斗转星移,已湮没在岁月的长河里。妈妈把姥爷的故事传给了我,到我这一代也就结束了,没有后人再会记住他了。几年前我们在姥爷坟前重立了碑,顺便去村里看了姥爷家的老宅子,小时候温馨的梦里老家,已成了一片葱郁的菜园,没有当年的模样了。</span></p> <p class="ql-block">已经有60多年历史的茶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