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孤独的矗立<br> 这是曾经在上虞工业史上值得一提的上虞丝织厂旧址,如今早已人去楼空,几栋孤零零的厂房和宿舍楼在蒿坝清水桥边静静的矗立着,冷眼俯视着身边千百辆飞驰而过的车辆,默默回忆着曾经的喧嚣。。。<br> 对我来说,这里有我年轻时候的几年光阴,虽然经过了35载,却依然这样的挥之不去,心里总觉得应该为丝织厂的岁月写几句话,为回荡在蒿坝清水桥畔的那股无处着落的思绪找个归宿。。。<br> 上世纪80年代初,上虞丝织厂有150多名职工,至少有100多位是年轻姑娘,百分百是美女不敢说,但少女的青春气息吸引了方圆几百里的小伙子们,而厂里的H书记,一位从部队转业的领导是厂里的一把手,则像老母鸡一样的照看并提防着这群少男少女,唯恐捅下篓子无法向父母和上级领导交账,还有烟不离手的C厂长,是厂里的二号人物,从农口调过来搞企业,在财务和经营方面有一套自己的理念和经验。如今,这二位老领导早已仙去,10多年来,我每隔几年会回来看看丝织厂的老厂房,有时候我一个人站在空旷无人的厂区内,觉得他们会突然从某个门洞里走出来,拉着我说:“小田,来来来,给我说说这段时间厂里的生产经营情况。。。” 虽然过去了35年,在夜里,还是会经常梦见昔日机声隆隆的力织车间,我曾经在那里做过车间主任;梦见灯火明亮的准备车间,我曾经在那里做过车间副主任。。。有一个场景似乎经常梦见:一个夜晚,在三层宿舍楼前,月光如水,H书记、C厂长在不显眼的地方站着,有一对男女青年跳起了优雅的华尔兹,有人在打狗,有人在骑车带人、独自狂奔,月光下,各人的影子都拖得很长。。。我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他们都一个个站着,没有说一句话。。。 几年前,我们这帮丝织厂的老职工都开始陆续退休,渐渐退出了激烈竞争的主流社会,闲下来后就密切了老职工之间的联系,在谢仲义、陈晓文、朱丽萍等的热心张罗下,在网上建了一个170多人的微信群,网下也是3天一小聚,5天一大聚,有力织车间聚会,准备车间聚会,80年第二批进厂聚会,82年第五批进厂聚会等等,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感觉上虞丝织厂一直没有解散过。。。。。。毕竟,对于我们而言,丝织厂是许多人人生中的第一份职业,承载着我们的充满理想和希望的青春年华,当我们和这些老同事再次相聚、共忆当年趣事的时候,我们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少年。<br>。。。。。。<br> 有许多往事在我心里依然很清晰:刚刚到厂里报到后三班倒跟马师傅挡车两个月。。。和蔡师傅一起安装8台zk272织机。。。带新职工去东浦绸厂实习三个月。。。和陈明祥一起在宿舍楼安装第一台捻丝机,因为要做乔其纱。。。<div><br></div><div><br></div> 二、地方国营<br> 地方国营企业。是指地方政府机构出资办理的国有企业。相对于中央出资办理的国有企业(央企)而言的,它无论从规模、要素保障、计划安排上都处于二等地位。<br> 文革结束后,党中央开始注重民生,很抓轻工业的生产,各地政府纷纷上马日用品生产企业,许多地方国营应运而生。<div><br><div> <br></div></div> 上虞丝织厂1979年底破土动工,动工时还是属于上虞化工厂的一个车间,用了一年时间就正式投产,并正式命名为“地方国营上虞丝织厂”,第一批职工据说是1980年底的18位“元老”,后来,又有81春、81秋。。。我是82年7月从浙江丝绸工学院毕业后来到厂里的,这时厂里已经有32台织机,100多位职工。我从此在厂里度过了7年难忘的时光。。。。<br> 上世纪末,席卷全国的国企改革,使曾经辉煌的 “地方国营”黯然失色,大部分工人阶级失去了铁饭碗,不再是自豪的社会阶层,不少筋疲力尽捉襟见肘的“地方国营”都等待着改制的来临,内部一片悲观情绪。<br> 最后,早改迟改迟早要改,大概在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的10年里,上虞的地方国营多数改制完毕。上虞丝织厂大概是在2000年左右改制的,其时,我已经离开丝织厂整整10年。<br>2019年11月,网上突然出现了一篇“砸烂工人阶级铁饭碗的英雄气概是从哪里来的?”的文章,文中说“几千万工人的饭碗没了,这一砸,恐怕砸烂的不仅是几千万工人的饭碗,还把工人阶级由国家主人砸成了弱势群体,由领导阶级砸成了被压迫被剥削阶级”这段话或许会引起许多下岗工人的共鸣,但是,相信曾经在厂里工作过的不少人知道,如果不改革,企业中的大多数人也只是继续做工攀时间而已,吃不好饿不死。只不过是要死大家一起死的状态而已。改制后,确实有一部分下岗工人生活艰难,就业无门,但也有不少人的能力真正释放出来,或创业开店、或凭技术辛勤劳作、或靠聪敏低进高出,现在已经过得不错,有些还有了一份像样的事业、体面的地位,成为新时代的精英阶层。<br><br> 有人说国企改制,是国家单方面撕毁合同,辛苦了几十年,说遣散就遣散了。但从法规上讲钱是按工作年限给的,即工龄补偿(坊间叫买断工龄),问题是给多少才合理很难说,对本来就想走的人来说,给多最好,觉得少了骂几句娘也走了;但对全靠企业生活的人,给多少都不会满意,因为他们卖掉的是余生的依靠。许多在国企工作过的下岗职工,随着改制,确实感到那部分下岗的工人阶层在政治经济领域中正式离开C位,散落到社会的各个阶层中了。<br> 企业改制也同时造就了一个资本领域的蛮荒时代,不少头脑灵活胆气大、且有一点人脉基础的人抓住了这个机会,地方国营的资产出让以零资产、负资产成交的也有,买厂的钱据说也是形式多样的,有一些是通过抵押或欠条形式转制的,一些有胆量敢冒险的人买下了企业。有的企业通过改制换发了青春,也有不少企业改制后就慢慢淡出了视线,只有原来的本厂职工才会偶而说起。。。 三、落花无言<br> 当时的企业不改行吗?不管其他人如何想,我是真的觉得不改不行,我曾经在厂里工作过7年,知道一些曾经同事们的实际情况,其实当时大家都不愿意在一线干活,特别是像丝织厂这样的三班倒企业,在85年以前还行,因为乡镇企业还没有大发展、合同制还没有全覆盖。85年以后就不行了,根本留不住一线的职工,有点门路的都开始往外调了。<br> 应该说,下岗职工作出了牺牲,但是,中国的制造业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才真正开始了起飞,国家的制造业管理从事无巨细到宏观控制,物资的流通也不再双轨制,那些腐败的官倒也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透明高效的市场机制。大量“地方国营”消亡的同时,乡镇企业开始遍地开花接替位置,经济开始腾飞、物价开始透明。 四、返观内照<br> 从“地方国营”改制工作的实际情况来看,我个人觉得总体是成功的,改制的效果也是好的,许多企业通过改制,焕发了新的生机,对市场的适应能力强了,效益提高了,再投入的积极性也高了。但是,也有少数企业没有能够达到预期的目的,企业一直不稳定,矛盾问题不断。因此,如果做事后诸葛亮,还是有一些问题可以回顾和反思的。一是“一企一策”,当时改制是一个企业一个政策,一个一个单独商议的,好处有,但弊端也有(省略)。。。第二,职工权益维护缺乏刚性手段,很大程度上依赖接收企业老板的道德良心,有些企业主一心谋利,经营管理水平不够,有了矛盾交给政府,引发职工不满;一些经营者没过几年,就转让企业,从中牟利,而使国家和职工利益遭受损失。。。。 五、走过的路<br> 无论怎样,这终究是一段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历史,我再次说起,也是一些偶然事件的触发,那里毕竟有我们这一代“地方国营”人的芳华,有时候晚上会突然梦见昏暗的车间和噼里啪啦织机声,每每此时,会禁不住热泪盈眶,才明白生命中的这段时光虽然艰辛,却已深深刻在记忆中,永远不能抹去。<br> 我明白,上虞丝织厂是应时而生,顺势而退,皆是顺应时代浪潮,曾经的丝织厂职工,无论是书记厂长,还是科室人员车间职工土征工临时工,都是那个工业初创时代的开拓者,正是由于那些日日夜夜三班倒的生产物质财富,才慢慢积累成现在祖国的繁荣昌盛,所有曾经在厂里辛勤工作的你们,此生无愧无悔。习近平总书记2016年7月1日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的讲:“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记走过的路;走得再远、走到再光辉的未来,也不能忘记走过的过去。。。”<div> 我相信,哪怕祖国发展到非常强大,社会进步到我们无法想象的先进,也永远会记得这一代地方国营人在改革开放初期为国家强盛所作出的贡献和牺牲。。。。<br></div><div><br></div> 后记:<br> 近日,我在上虞到绍兴的7路车上,偶遇了关虎兄,他原来是地方国营上虞漂染厂的副厂长,退休后长居上海儿子家,我们是1986年第5批厂长经理国家统考培训班的同学,碰面后难免讲起一起学习的厂长同学,我从他那里知悉原上虞酒厂副厂长S大哥、上虞化纤厂的副厂长Z兄,均已经不在人世了,我颇感意外,想想前几年我们还偶尔在一起碰面聊聊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感到有点凄凉,感慨人的一生既漫长又短暂,而离场时往往来不及说一声告别,我也想起我曾经送走的我们厂的两位厂领导,还有由于疾病、意外等原因已经走了的几位熟悉的老厂职工。现在,国营厂的老职工们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在上世纪80年代,他们都曾经有过叱咤风云的岁月,地方国营曾经是上虞工业的大半壁江山,国营厂的职工是社会上大家羡慕的职业,时代变迁,沧海桑田,那些曾经的国营厂老职工也都纷纷到龄退休,开始按月领取养老金渡晚年了,以前的岁月再也没人说起,只有我们这些过来人,才会记得和回忆那些物质匮乏、消费单一的改革开放初期。所以,我觉得应该把过去的岁月和感受做个回忆,写点东西,和已经退休和即将退休的地方国营上虞丝织厂的老同事们以及同时代的地方国营人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