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器皿（二）

杜永红

《大雅•旱麓》

瞻彼旱麓，榛楛济济。岂弟君子，干禄岂弟。

瑟彼玉瓒，黄流在中。岂弟君子，福禄攸降。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

清酒既载，骍牡既备。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瑟彼柞棫，民所燎矣。岂弟君子，神所劳矣。

莫莫葛藟，施于条枚。岂弟君子，求福不回。

“玉瓒”，圭瓒，天子祭祀时用的酒器。《诗经·大雅·卷阿》中有关于“圭”的一句诗：“颙颙昂昂，如圭如璋。”“圭”的意思是：古代玉制礼器，长条形，上端尖。由此可知“玉瓒”的材质，但想象不出“玉瓒”的形制。

“黄流在中”中“黄流”的意思是：用秬黍酿成的酒。其色如郁金草，用于祭祀。

玉瓒白玉杯，黄流郁金香。

文王向天祭，福自仁义降。

读《旱麓》，一定要关注“玉瓒黄流”这两个意象。如果弄明白了这两个意象的象征意义，那么，读到“玉瓒黄流”，你首先会意识到这首诗写的是天子祭天求福的仪式。

为什么说这首诗写的祭天求福的仪式呢？因为诗中写有“瑟彼柞棫，民所燎矣”的诗句。“燎”，燔柴祭天。“瑟彼柞棫”，告诉我们燔柴祭天所用的柴是柞棫之木。为什么要用柞棫之木来焚柴祭天呢？我推测大概是因为柞棫之木有清香之气。

于是，我就去查阅关于柞棫的资料。“棫”，不知其详，只知它是古书中记载的一种植物。“柞”，木质坚硬，但无香味。也许古人认为天神最享用的味道就是无味。

《旱麓》中流传最广的诗句要数这两句：“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

这两句为何会流传千古？我们可以想象一下：雄鹰在苍穹盘旋，大鱼从深渊跃出。文王在这苍茫辽阔中举起白玉杯，向天洒黄流。真可谓：境界开阔，胸襟开阔，视野开阔。

文王手中的玉杯把天下臣民的视野引向了苍穹，引向了未来。郁金草色的黄流，洒向青天的那一刻，周民都向往着美，憧憬着好。“美好”在举杯洒酒的那一刻有了颜色，有了具象。

我们可以去猜想文王向天祈的愿，具体是什么愿？“岂弟君子，遐不作人？”这一句诗提醒我们。文王向天祈愿：“我求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岂弟君子，遐不作人？”这句诗真是惊为天语。想不到，早在周朝就明白人才与国与民之福休戚相关。

要是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的意思翻译过来，你更觉此语惊世骇俗。其句意是：谦谦君子，怎会不培养“髦士俊才”呢？转换成肯定句是：和乐平易的君子一定会培养青年才俊!

这句诗道尽了千古怀才不遇的隐秘。任凭你再贤能，所遇非和乐平易的君子，终是一生徒劳。

写到此处，我不由地想到了《大雅•思齐》中的那几句：“不显亦临，无射亦保”；“不闻亦式，不谏亦入”；“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什么意思？才能不突出者，文王也要亲临视察；没有射箭本领的人，文王也会重用；默默无闻者的谏言，文王也会采纳；从未谏言献策的人，只要敢谏，文王也会接受。这怎能不人尽其才？这几句诗是“从谏如流”的最好注疏。

读到此处，再回溯到“瑟彼玉瓒，黄流在中”一句，你更能品出白玉杯中的醇厚。

《大雅·泂酌》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岂弟君子，民之父母。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罍。岂弟君子，民之攸归。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溉。岂弟君子，民之攸塈。

“罍”，似壶而大的古酒器，多用青铜或陶制成，口小，腹深，有圈足和盖儿，画有山云之形。

用罍喝酒，足见其“量”。无论酒量，还是气量，都令人折服。

“溉”，漆饰酒樽。《礼记·明堂位》中记载：“山罍，夏后氏之尊也。”由此推断，夏朝人就开始使用“罍”了。既然“罍”与“溉”同在《泂酌》中出现，那么“溉”至少在商周时期已经出现。也就是说，漆器早在商周就已使用。

《泂酌》这首诗非常豪迈：

舀满流潦濯罍概，餴饎佐酒敞开怀。

君似父母民赤胆，上者恺悌下归来。

“濯罍”、“濯溉”，就是对仁义之君的礼敬爱戴。“罍”与“溉”皆是容量大的酒器。其大其量也体现出了王者襟怀与百姓的胸怀。即使潦水浊，澄一澄，也能复清洗涤酒杯。百姓对君王也是如此：只要君王弃恶从善，民心就会归附；只要君王与民休息，百姓就会待之如父母。

百姓的心，海得像白贫屋中的缸与瓮，大而能容。洗净的“罍”与“溉”彰显着百姓的善良。只要稍微对他们好点，他们就会洗尽酒杯，以礼相待。

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水潦中，但他们的善良从不浑浊。

玉瓒盛圣心，黄流酿仁厚。

潦流注瓮缸，清明满罍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