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田间地头的善良

杜永红

《小雅·大田》

大田多稼，既种既戒，既备乃事。以我覃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既庭且硕，曾孙是若。

既方既皁，既坚既好，不稂不莠。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

有渰萋萋，兴雨祈祈。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彼有不获稚，此有不敛穧。彼有遗秉，此有滞穗，伊寡妇之利。

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来方禋祀，以其骍黑，与其黍稷。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这是一首农事诗。那些散落在田间的“稻穗”，让我感佩于农人的善良。

那些嫩稻苗留给鳏寡孤独废疾者收割；那些未捆好的稻草和遗落的禾把留给鳏寡孤独废疾者作炊取暖；那些散落在田间的谷穗留给鳏寡孤独废疾者果腹。

悲天悯人在散落于田间地头的稻草、禾把、谷穗中彰显无余。什么是善良？当你填饱肚子时，还想着那些忍饥挨饿的人，这就是善良；当你死里逃生时，还挂念着那些时刻受死神威胁的人，这就是善良。

善良的人，胸襟博大，兼济天下；善良的人，心怀慈悲，敬畏生命；善良的人，常思己过，常常愧怍；善良的人，哪怕遭受一辈子的伤害，善良犹在。

周朝农奴的善良值得后世敬仰。

这些散落在田间的遗穗，让我想起了白居易的《观刈麦》：

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田家日难度，心系孤寡人。遗落稻谷穗，母子且偷生。无论如何艰难度日，贫穷到底没有消磨了宅心仁厚。求仁得仁，中国的老百姓善良了五千年，所以不会因善良吃点亏而抱怨。

也向白居易致敬!不管他官做的怎样，可敬可佩的是：他依然善良。看到田家的艰辛岁月，想到自己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日子，白居易羞愧难当。看到靠拾穗苟活于世的母子，想到自己为官而不能造福于民，白居易惭愧不已。

可惜，像白居易一样善良的官人寥寥无几!为官之人，大多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可谓：“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于是，我想到了中国第一位宰相：李斯。这厮见厕中鼠闻声惊恐，又见仓中鼠闲适无忧，于是，他感叹人生，道：“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贤与不肖是环境所致吗？我倒是觉得：老鼠，无论是在厕中，还是在仓中，它永远是只老鼠。在厕中，它贪吃屎粪；在仓中，它贪吃粮食。无论在哪儿，老鼠照样贪婪。

所以，《魏风•硕鼠》痛斥这只贪婪成性的大老鼠。只要有这样的硕鼠存在，百姓就别想生活在乐土。《魏风•伐檀》干脆指斥怒骂不劳而获的贵族。《鄘风•相鼠》更是怒不可遏，诅咒这些面目可憎的老鼠们早早亡故。

秦川老鼠拱手立，曲阜圣人不入秦，这“圣人师拱鼠”不过是个美好的传说。鼠屎污羹，还是学习柳宗元寓言《永某氏之鼠》中后居者的做法吧!

“假五六猫，阖门，撤瓦，灌穴，购僮罗捕之，杀鼠如丘，弃之隐处，臭数月乃已。”

周祖后稷重农。公刘迁豳，古公亶父迁岐，周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文王定都丰邑，武王迁都镐京，周朝越来越强大。历数王季、文王、武王、成王、宣王无不善待百姓。所以，王行仁，朝不灭。

《小雅•大田》中的周王携家带口，去南亩饷田。这位周王弯下腰与田家唠嗑，还给田家送来饭菜。如此亲民爱民，周朝怎能不壮大？

黍菽麦稻献社稷，红牛黑猪燔柴祀。

嘘寒苍生生善民，升烟祭天天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