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平的油菜花

白草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引子 </p><p> 一九九二年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给我局下达了参加南宁至昆明新建铁路建设的命令。这是我们一九八四年由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第七师划转为铁道部第十七工程局之后为数不多的国家指令性任务。顿时全局上下群情激奋,各个工程处纷纷请缨,要求上南昆线。</p><p> 八月初,我所在的第一工程处接到了局里的命令,参加南昆铁路的建设。处里立即调兵遣将成立建设指挥部,兵分两路向云南省罗平县进发。一路由指挥长带队乘飞机直达昆明到局指挥部报道领命,一路由我的大学同学梁毅和我带队,率领工程技术、测量、试验、物资、后勤保障等二十多人,乘汽车装载测量、试验仪器、设备等,从太原出发向罗平开进。那时,梁毅在第五工程段任副段长,我在处机关计划科任副科长。</p><p> 出发的那天上午,处领导和机关的干部职工以及家属都来到大院门口送行,还为我们放了壮行的鞭炮。这是我们脱军装后第一次奔赴二千五百多公里之外施工,跋山涉水,过府冲州,又是在雨季汛期进入西南山区,同志们不免为我们担心。在宣传部工作的妻子也在人群中向我招手相送。</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晋 </p><p class="ql-block"> 鞭炮声中我们出发了。一路向南,不一会就把城市甩到了后边。我们这一行队伍的人员都是从不同的单位抽调来的,专业不同,资历不同。其中湖南籍的大客车驾驶员满师傅,家属带着孩子暑假来队探亲才几天,他就接到了出发的任务,本来是安排他出发前把家属送回去的,但是一时也买不到合适的车票,不得已只得与我们一路同行,等进入贵州境内后再做安排。</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车队由三台车组成,一台是大客车,是部队时期就服役的老家伙了,发动机动力不足,车况严重老化,由七七年的湖南兵满师傅驾驶,主要是承担人员和精密仪器、设备的运输。一台是东风140大货车,车况较好,由七六年的甘肃兵苏师傅驾驶,修理工跟车乘坐,主要是承担物资、设备和油料的运输,负责车辆途中的维修保障和油料供给。一台是北京吉普212越野小客车,车况较好,驾驶员是七六年的安徽兵沈师傅,是从第三工程段调来的,由我的大学同学姜光明带车在西安与我们会合,作为指挥车沿途指挥领航。梁毅和我最担心的两个问题,一是人员生疏不好管理,二是车辆途中发生故障。</p><p class="ql-block"> 我们沿G108国道奔驰在平坦的汾河谷地上。大家一路谈笑风生,兴致勃勃。车过临汾不久,大客车“嘭”的一声响起,惊得大家面面相觑。驾驶员迅速松掉油门,缓缓把车溜到路边停车带停了下来,后面的大货车也跟着停了下来。原来大客车左后外轮爆胎了,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驾驶员和修理工迅速顶车换胎,二十多分钟就搞好了。</p><p class="ql-block"> 路上补胎充气耽误一个小时,到了侯马已是傍晚时分了,我们在路边的餐馆里解决晚餐。梁毅与我合计,这一天的行程也太慢了,原计划当天赶到西安的,这样算起来明天赶到西安都很紧张。还有那台“老爷车”让我们实在是不放心,西安一过就全是崇山峻岭了,二千多公里的山路,山高坡陡,弯急路窄,安全必须万无一失。于是我们决定晚饭后再赶一段路程,争取明天早一点到西安,然后在西安休整一天,把三台车送修理厂进行全面的检修和保养,人员到齐后集中开一个会,部署一下工作。</p><p class="ql-block"> 夜里十点多钟我们到达山西省稷山县,在县招待所住宿。这一天走了三百六十多公里。 </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出发,上午从禹门口大桥渡过了黄河。禹门口是黄河晋陕峡谷的南出口,羁傲不逊的黄河在此被两侧的高山束缚在狭长的山谷里千回百转无法造次,只得乖乖的从龙门奔出才得以解放一泻千里。禹门口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鲤鱼跃龙门”的神话和“寒窑十八载”的故事都发生在这里。</p><p class="ql-block"> 过了黄河就进入陕西省韩城县的地界了,这里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的故乡。沿着黄河西岸进入关中平原,过了临潼,西安已近在咫尺了。这一天的路程很顺利,下午很早就到达了古都西安,走了三百多公里。我们局在西安有基地,条件非常好,我们在基地招待所住宿,基地修理厂连夜给我们的车辆进行检修、保养。</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三位驾驶员一早就到修理厂去配合修车去了。上午,其余人员集中开会。大家在一起研究部署下一步的工作。我们制定了车队行车规定、人员乘车规定、作息规定和安全纪律要求。规定三台车按照越野车、大客车、大货车的顺序行驶,车距保持在一百米左右,途中使用对讲机联络。驾驶员前一天加足油料,熟悉第二天的行车路线,发车前检查车辆状况。満师傅、沈师傅都是老大客车驾驶员了,按天轮流驾驶越野车和大客车,减少旅途疲劳。苏师傅和修理工固定在大货车上。梁毅和我也按天轮流乘坐越野车和大客车,负责行车指挥,根据路况控制行车速度和途中休息时间,掌握同志们旅途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姜光明固定乘坐越野车,负责途中看地图导航,联系食宿。其他同志都乘坐大客车。要求全体人员要团结一致,相互关心,听从指挥,固定座位乘车,按规定时间休息,不得单独外出,不得打牌饮酒,遇有情况立即报告。</p><p class="ql-block"> 下午,给同志们放了半天假,让大家外出游玩散散心,置备一些旅途用品。</p><p class="ql-block"> 傍晚时分,驾驶员把擦拭一新的三台车开回了驻地。车辆都进行了全面保养,特别是刹车制动系统做了重点的维护。这一天我们早早休息,让大家养足精神,迎接明天的挑战。前两天我们在渭河-汾河谷地一路坦途,从明天开始我们将翻越秦岭,大巴山,大娄山、云贵高原,跨过汉江、长江,横穿西南云、贵、川三省,梁毅和我的压力还是很大的。</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初识秦岭</div> 第四天,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出发。出了西安城,沿G210国道一路南行,过了长安县城,巍峨的秦岭就展现在我们面前。<br> 秦岭是黄河与长江两大水系的分水岭,由东向西逐渐升高,绵延一千多公里。它以伟岸的身躯,把冬季西伯利亚干冷的寒潮阻挡于北坡,把夏季太平洋暖湿的海风阻挡于南坡,是我国地理的南北分界线山脉。秦岭的主脉在汉江与渭河之间,位于陕西境内,岭脊海拔都在2000米以上。山脉的主脊偏于北侧,北坡山麓短急,地形陡峭,南坡山麓缓长,坡势缓和。<br> 我们从沣峪口进入秦岭向主峰进发,一路盘山而上。秦岭的气势震撼了大家,车箱里无人言语,都聚精会神的望出窗外,欣赏难得的风景。只有汽车的引擎在轰鸣作响,艰难的驱动着汽车在陡峭的山路上缓缓爬行。约莫走了四十多公里,车到秦岭顶,我们停车休息。<br> 秦岭顶是G210国道穿越分水岭的一个垭口,并未有什么奇峰异树,别样风景。然而它的意义在于黄河与长江两大水系在此分道扬镳,一同从天而降的雨水,在此落地后就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漂流,从此越走越远流入大海。正可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感慨人生亦是如此,“十字路口”、“分水岭上”迈出的一小步,将是决定未来人生的一大步。 <p style="text-align: left;">  下山的路更加漫长,更加艰险。路窄弯急,一路下坡,长时间的刹车最容易造成汽车制动失灵。三位铁道兵的老驾驶员不敢有半点往日的“油滑”,挂着低速档借助发动机的牵制控制着车速,稳稳地操控着车辆。<br></p><p> 天都快黑了,我们没能到达预定的目的地陕西省石泉县,只得夜宿宁陕县城。这一天走了一百八十多公里。一天下来最辛苦的是驾驶员了,从早到晚坐在车上,“手握方向盘,脚踏鬼门关”,精神高度集中,别人还可以中途打个盹,他们不能有丝毫懈怠。我们把仅有的几间空调房安排给了驾驶员住,让他们好好睡个觉。</p><p> 第五天早上,我们继续沿G210国道在秦岭南坡下山。这里的空气潮湿,草木葱葱,植被繁茂,远处山岚缭绕,烟雨迷蒙,一派南国的自然景象。我们在山路上兜兜转转,蜿蜒而下,穿行在雨雾之中。</p><p> 快到中午,满师傅发现大客车的电流表显示发电机工作异常,停车后打开引擎盖检查,发现是固定发电机的支架U型孔断裂了,导致传动皮带松弛,发电机不运转了。一时大家着了慌,发电机不工作,电瓶里的电很快就会耗光的。发电机固定支架断裂只能焊接,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上是做不到的。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修理工从路边找来一块厚约十公分、长约三十公分的楔形石块,把石块大头朝上插在发电机与发动机缸体之间,用榔头把石块向下夯了两锤,这样松弛的皮带又绷紧了,然后让司机启动发动机轰油门,这时电流表的指针又回到了“+”的区间,发电机开始工作了。我们都十分佩服修理工的机智。</p><p> 大家纷纷上车赶路,可是没走了多久,大家就都闻到了焦糊味,还没有等大客车在路边停稳,烟已经从发动机机舱里冒了出来,我们一边从车里向外疏散人员,一边检查发动机情况。原来是刚才修理发电机时不小心,一张报纸落在了发动机排气管上,温度上来后就给点燃了,还好发现得早,没有造成其它元器件的损坏。一连发生两次意外,都有惊无险,只是耽误了不少时间。</p><p> 车到石泉县,标志着我们已经越过了秦岭,然而我们听到了一个坏消息,陕西省西乡县境内G210国道塌方已经有几天不通车了。原计划我们到西乡县过夜的,现在只能在石泉县落脚再做计议了。这一天我们只走了七十多公里。</p><p> 石泉地处秦岭南麓,汉水之滨,秦巴腹地,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我们入驻县城后,先去公路管理站了解道路情况,又到县里的电信局给处里打电话,汇报了几天来的情况。在公路站得知,有一些车辆可以从一条小路绕过塌方路段,来往于石泉与西乡之间,但路况很差,不知我们的车辆能否通行。</p><p> 下一步如何行动?如果绕道安康去万源,路程太远且山路难走,费时费力,也难保道路就一定通畅。如果走石泉与西乡之间的小路,道路崎岖,风险很大。梁毅和我与三位驾驶员一起商量怎么办,最后我们决定走小路绕过西乡县城直接向四川省万源县进发。</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巴山雨夜</div> 第六天,雨过天晴,我们一早出发。一出石泉县城就跨过了汉江,沿G210国道行驶,先是顺汉江南岸向西走了一段,然后就直转向南,顺着山谷爬起开始翻越大巴山。<br> 大巴山虽不及秦岭,但也是一座名山。东西横亘五百多公里,诸多山峰均在海拔二千米以上。我们穿越的大巴山西段,为四川盆地与汉中盆地的界山,是汉江与嘉陵江的分水岭。<br> 车行至一个叫白勉的地方,前方有一个告示牌,上面写着“前面塌方,道路不通”,字的下边画了一个向左指的箭头,箭头前写了“西乡”两个字。我们按照指示左转驶离了G210国道,进入那条狭窄的泥结碎石路面的小路。<br> 这条路虽然很窄,路面高低不平,但是路基还算结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好,我们最担心的是道路泥泞,打滑、陷车。车辆颠簸着向前行驶,最困难的是会车,特别是大客车,车体宽,几次会车都要提前选一处路面较宽的地方停车等候,否则就会与对向车辆“顶牛”。<br> 走不多远,我们就遇到了麻烦。此段道路是沿着河谷从笔直的山崖上开凿出来的,五十多米长,仅有一个车身宽,上面是陡峭的悬崖,路边崖壁上满是车辆行驶碰擦的痕迹,下面是几十米深的河谷,滔滔洪水在深切的河床里咆哮,让人看得发晕。<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 越野车很快就通过了,后面两台车都停了下来。我们和三位驾驶员一起下车查看道路情况,计算着车辙位置和车箱与山崖的间隙。最后决定,全体乘车人员下车,徒步穿过此处路段。车上只留驾驶员一人驾车通过。我们告诉驾驶员尽量靠里侧行驶,宁肯车厢有些擦碰,也要确保安全。我们的驾驶员不愧为是部队培养的,胆大心细,动作精准,关键的时候不掉链子。一名驾驶员驾车,另两名驾驶员在路上观察、指挥,两台车稳稳地通过了这一路段,车辆竟然丝毫无损。</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道路如一巨蟒继续沿河谷逆流而上,在一河叉处转身离开了河道,开始摇头摆尾、左右蠕动着攀上了山岭。山区公路基本都是如此选线的,这样可以利用自然地形减少工程数量。</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车辆起起伏伏行驶在山岭之间,青山绿水不离不弃,蓝天白云如影相随,山风阵阵拂面,令人神清气爽。</div> <p style="text-align: left;">  走到半山腰,路上又遇到了情况,前方车辆全都沿路停了下来。我们上前查看,原来是一处塌方挡住了道路。滑塌体量很大,已经把整个路面覆盖,大量的石块都滚落到了山谷底下。好在路上的坍塌体已经清理了一多半了,并且在坍塌体上几块巨石之间修出了一条临时通道。驾驶员们都在那里观望,没有人敢铤而走险。我们查看了路况,如果把几处坑洼的地方用石块填一下,三台车辆应该是可以过去的。我们与修路的师傅们协商,他们答应再把路修整一下。但是,他们也提出了要求,每一辆车收十元过路费,因为他们都是附近山上的村民,是义务在这里修路的,他们出力气是不要钱的,但是买工具、买炸药是需要钱的。我们非常理解他们的要求,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有这样善良质朴的村民们按照他们的价值观要求做着公益,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啊!在村民们的帮助下,我们又一次闯过了难关。<br></p><p> 一个白天的奔波,我们翻山越岭绕过了西乡县城,从一个山谷里出来并入G210国道继续向四川省万源县开进。深夜我们还在路上奔驰,天又下起了小雨,车上许多人已经昏昏入睡,我与驾驶员全神贯注,顺着车灯注视着前方道路。快到万源时,我们忽然听到了熟悉的火车汽笛声,原来一座铁路大桥从道路上方跨过。这是我们铁道兵老前辈修建的襄渝铁路,上世纪六十年代国家“备战”搞“三线”建设,襄渝铁路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工程,前辈们为它的建设付出了巨大代价,许多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p><p> 万源县位于大巴山南坡,县城坐落在大巴山腹心的河谷盆地,是我们进入四川省的第一站。这一天,我们从清晨跑到深夜,走了二百三十五公里的山路,一路颠簸,身体像散了架似的酸疼,同志们没有半点怨言。</p><p> 第七天,我们从万源出发继续沿G210国道向西南行驶。从县城出来沿河谷一路顺流而下,走了七十多公里后,离开河谷开始翻山越岭,一直到了达县才走出大巴山,进入四川盆地的边缘。过了达县道路更加的好走了,我们这一路顺风顺水,下午五点多钟就到达了预定目的地大竹县,一天跑了二百二十六公里。我们在公路边的一个宾馆入住,洗涮之后就来到宾馆对面的酒店用餐。</p><p> 这是一个不大的酒店,但装潢的精致,空调开得很足,也很干净。一进门,迎面是一个横着的柜台,玻璃橱窗里摆满了各色烟酒。柜台上面摆着三个晶莹剔透的玻璃酒缸,里面浸泡着海马、鹿茸、人参、乌龟、虎骨、毒蛇和一些中草药。我们一众人涌进店门,一位漂亮的川妹子忙不迭的安排我们入座上茶,介绍菜肴酒水。我们这些一连几天在大山里奔波、面容疲惫、衣衫不整的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大家坐下来喝茶聊天,几个“烟鬼”在柜台前挑选着香烟,还有几位“酒鬼”围着酒缸欣赏,评论着药酒的功能和药效。</p><p> 大家辛苦几天了,吃不好睡不好,今天有条件,我们点了很丰富的菜肴,一定要让大家吃好。不一会儿,我们的菜就上来了。川菜名不虚传,清鲜醇浓,麻辣辛香,风味独特。大家吃了一口菜,就不约而同的相互注视抿嘴笑了起来,此刻无酒都觉得怪怪的,可是有言在先,大家就只好以茶代酒了。然而这时那个川妹子开始推销她的酒了,撩的那几个“酒鬼”按捺不住了,提出要自己买酒喝。梁毅和我很感激大家的一路支持,于是就破例给每人都要了二两药酒。酒杯一举,两口下肚,酒量小的已经是面红耳赤、高谈阔论了,酒量大的开始吆三喝四、行令划拳,杯中的酒不一会就见了底。三位驾驶员和几位不喝酒的同志都把酒分给了其他人。这点酒非但没有解馋,反而把“酒鬼”们的酒瘾给勾了起来。</p><p> 饭后,大家都回宾馆休息了。梁毅和我住一个房间,洗完澡,检查了一下大家的就寝情况,我们就早早入睡了。</p><p> 深夜一点多,突然有人轻轻地敲我们的门,开门一看,是预算员小武。原来他与同住一屋的一位老同志回宾馆后聊天很久,后来老同志要出去喝酒,他只好陪他一起去了。他们在离宾馆有一百多米远的路边地摊上喝啤酒,有几个当地的“混混”与他们同桌共饮,几瓶下肚后,他们要离开时,那几个人却找茬纠缠不让他们走,为首的说他的拖鞋被他们偷走了,纠缠了好久不得脱身,小武谎称回去拿钱,才得以回来求救。小武提议把弟兄们叫起来去救人,我们问明情况后,决定小武、梁毅和我三人去处置。那边“混混”有四人,我们也是四个人,应该问题不大, 先不惊动大家。</p><p> 我们在宾馆门口与宾馆值班员通报了情况,并商量好,一旦我们情况危险就由他来报警。我们三人来到小摊前,竹竿上挑着一只白炽灯,把周围照的通明。一张小桌上歪斜着几只空菜盘,桌旁散落着十几只啤酒瓶。那位老同志一见我们到来,沮丧的面容立刻打起了精神,旁边两个微醉的“混混”见到我们三人一时傻了眼,我们上去拉起老同志就向宾馆方向迅速返回,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走了二十多米了。那两个“混混”不肯善罢甘休,追上来与老同志撕扯起来。我们三个人,梁毅拉着老同志继续向宾馆走,我和小武把两位“混混”隔开,一边与他们理论,一边迅速的向后撤。这样走了不多远,黑暗中出来两个人从后边截住了我们的退路。原来是“混混”的同伙,眼看着烤熟的鸭子快要飞走了,就上来助阵,这样我们八个人就撕扯成了一团。但是他们四个人不敢与我们三人动手,只是扯着老同志不放。这时,那个为首的说“拖鞋不值几个钱,但是从广州买回来的,你要陪我一样的拖鞋”,小武与他们讲“丢了拖鞋,我陪你们”,于是掏出几张十元的钞票给他,就这样拉拉扯扯,讨价还价,我们已经后撤到了宾馆附近。四个“混混”,看着我们态度越来越强硬,知道讨不到更多的便宜了,就灰溜溜的拿着几十元钱遁入夜色之中了。回到宾馆,老同志后悔不已,我们安慰他休息后,已是夜里三点多钟了。经过这一折腾,尽管梁毅和我都很疲惫,但是都无法入睡,就这样昏昏沉沉到了起床的时候。</p><p> 吃过早饭我们准备出发,那位老同志起晚了连饭也没来得及吃,打着赤脚急急忙忙赶过来上车,大家看着很滑稽,但不知原委,我们为他保守了秘密。原来昨天晚上他的鞋是真的丢了。</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雄关如铁</div> 第八天,天气晴朗。八月的四川,骄阳似火,我们沿四川盆地的东边缘向西南行驶,这一带属于川东平行岭谷地区,G210国道走向与岭谷走向一致,所以一路上平坦了许多,行进的速度也明显加快。离开了大山进入盆地,道路好走了,但是气温升高了。我们三台车是没有空调的,烈日之下,这些铁皮壳、帆布篷的车厢里温度高达四十多度,大家坐在车上如同在蒸笼、烤箱中蒸烤。<br> 中午时分,我们进入了重庆市渝北区,G210国道也汇入了江北机场高速公路。下了高速公路进入城市道路系统,穿过嘉陵江、长江一路南下,我们通过了重庆市。出了重庆,G210国道依然是沿着平行岭谷向南延伸,路况很好,下午四点多我们到达綦江县。这一天的行程二百七十五公里。<br> 第九天,我们沿G210国道向贵州行走。沿着綦江山谷逆流而上,走五十多公里后,道路开始盘山爬起翻越大娄山了。大娄山是云贵高原与四川盆地的界山,山势雄伟,峡谷幽深。我们的车队一会儿曲曲折折的攀上山顶,一会儿又蜿蜿蜒蜒的落到谷 底,远远望去,对面山岭上的道路依稀可见,可是要到达对面的山岭,往往需要几个小时的路程。翻过两道山岭后,我们开始翻越位于大娄山主峰的天下雄关----娄山关。<br> 娄山关,北拒巴蜀,南扼黔桂,是中原王朝与西南少数民族部落交流的重要通道,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据说,唐朝时,山西太原人杨端大将军应朝廷之募,率领令狐、成、娄、梁、赵、韦等姓氏族人,撵走南诏势力,一举收复了遵义。后其部将娄殿邦之子娄姗、部将梁宗理之子梁关共同守卫这一天险,被当时百姓称为娄珊梁关,年久讹传演变为“娄山关”。车到娄山关,我们停车休息。<br> 雄关巍峨,山川秀美,隘口崖壁上刻有“娄山关”三个大字。道路一侧树立着一个巨大的大理石照壁,上面镌刻着毛泽东主席的刚劲草书《忆秦娥·娄山关》。虽然一路上我们人困车乏,可是登临此地,顿时肃然起敬,思绪万千。这是一片英雄的土地,古往今来,时空轮转,岁月更迭,有多少豪杰在此镇关据守,又有多少豪杰在此攻关拔寨,你方唱罢我登场,关头变幻大王旗,是非成败转头空,多少英雄泪沾襟。 <p style="text-align: left;">  土地革命时期,红军曾两次在此与敌军厮杀。毛泽东主席为此写下了激昂、悲壮的著名诗词《忆秦娥·娄山关》:“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br></p><p> 休息片刻,我们继续赶路。车厢里引擎轰鸣,车窗外群山浮动,我仿佛听到了“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那是多么激烈的战斗场面啊!我仿佛看见了“苍山如海,残阳如血”,那是何等壮丽的关山景色啊!傍晚时分,我们进了遵义古城。这一天走了二百三十九公里。</p><p> 遵义古称播州,春秋时期属于“夜郎国”,西汉时期, 归入汉朝。遵义在古代历史上并没有太多可圈可点的事件,但是在近代史特别是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的历史上,遵义是一个无法绕开的地方。一九三五年一月,中国革命处在极端危急的历史关头,中国共产党在遵义召开了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中国共产党第一次独立自主地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解决自己的路线、方针和政策方面的问题,史称“遵义会议”。这次会议挽救了红军,挽救了党,挽救了中国革命,是中国革命生死攸关的转折点。</p><p> 第十天,我们都有心到遵义会议旧址去参观,但人多进城很不方便,只好放弃了。一早我们离开了遵义,继续赶路。</p><p> 车队依然在云贵高原的崇山峻岭上穿行。G210国道进入贵州境内后道路情况更加艰难,除了坡陡、弯急、路窄外,有些地段甚至连沥青路面都没有,只是一些用块石铺砌的路面,这些路面上的石块经过长年累月的车轮行走,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圆润,车辆走在上面不仅颠簸,而且非常滑。</p><p> 就这样像坐“过山车”似的走了一天,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了贵阳市,行程一百六十五公里。晚上,满师傅在贵阳火车站依依不舍的把妻子和女儿送上湘黔铁路东去的列车,两位家属跟着我们一路奔波,终于可以回家了。</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黄果树瀑布</div> 第十一天,贵州是个“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的地方。我们一早在细雨中离开贵阳。从西安开始一直到贵阳我们都是沿着G210国道走的,在贵阳,G210国道转向东南去南宁方向了,我们则向西南方向的云南省罗平县行驶。出了贵阳市区,车队上了贵阳至黄果树瀑布的高等级公路。这是一条在当时技术标准很高的公路,路面是双向四车道加两侧应急车道,中间有隔离带,标线清晰,标志齐全,道路两侧基本是全封闭的。连续多天在山路上打转的三位驾驶员一上这样的公路,兴奋得直呼“好路!开着过瘾!”。于是三台车加足马力全速行驶。越野车跑的很轻松,大客车则速度上不来,大货车只能跟在后边憋屈着行驶。<br> 那天我在越野车上,跑了一段时间看到大货车跟在了后边,却不见大客车,对讲机喊话也联系不上。于是我们放慢了车速,低速又跑了一段时间,仍然联系不上大客车,我们就在路边停车等候。等了一会还是联系不上,顿时我们紧张起来了,难道是出了意外吗?<br> 于是,我们两台车在岔路口掉头后返回寻找,走了几公里后我们发现大客车在应急车道上停着。原来两位驾驶员没有把油料算准确,大客车的油跑光了,大货车又跑到了前边无法联系加油,大客车只能在路边趴窝了,又是一场虚惊。大货车驾驶员知道自己误了事,所以,乖乖的把车停靠在大客车旁边,修理工快速爬上“马槽”,掀起篷布,拧开大油桶的盖子,把皮管插进油桶里,车下的大客车驾驶员把皮管的另一头含在嘴里,长长的一吸,然后迅速把皮管插进大客车的油箱里,这样油桶里的汽油就抽到了大客车的油箱里了。这一事件,耽误了我们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三位驾驶员都有责任,我们狠狠地批了他们一通。<br> 油加好后我们重新上路。一路的指示牌都导向了黄果树瀑布,仿佛在不断地提醒着我们一定要去那里一游,大家看着这些牌子,也逐渐的增强了要到黄果树瀑布游览的欲望。梁毅和我很想赶路,但是大家朴素的愿望也是应该考虑的,征求了三位驾驶员的意见后,我们决定压缩途中的一次休息和吃午饭的时间,在黄果树瀑布景区停留二小时,让大家游览一下世界著名的大瀑布。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left;">  黄果树大瀑布是名不虚传的,尽管它隐没于深山峡谷之中,但是,慕名者依然纷至沓来,络绎不绝。河水从七十多米高,八十多米宽的断崖上全幅飞流直下,坠入崖底的深潭,发出浑厚的轰隆声,几里之外,不见其景,已闻其声。从深潭翻起的河水缓缓地涌出潭口,流向远方。沿潭口趟过河水,一条石板路把我们引入瀑布后面的溶洞。洞室内,泉水叮咚,水帘翻卷,好似音乐喷泉,洞窗外,飞瀑悬挂,水雾弥漫,犹如瑶池仙境。远观洞外瀑布,气势磅礴,近看洞内泉水,神秘变幻,阳刚之气和阴柔之美令人叹为观止。这样的瀑布奇景,在世界各地的瀑布中也是罕见的。<br></p><p class="ql-block"> 游览完黄果树瀑布,我们沿着贵州省S210省道继续赶路。午后的天空,积雨云开始越积越厚,很快阴云密布,山间的天色顿时黯淡下来。一阵狂风乍起,接着雨点就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我们用对讲机通知车队放慢速度继续前进。三台车在狂风骤雨中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雨越下越急,水顺着块石路面流淌,汽车的雨刷在高速摆动,驾驶员透过雨幕谨慎的开着车。在一个“之”字形的转弯上坡处,我乘坐的越野车在转弯加速的过程中突然发生了打滑,一台车像推磨一样轻飘飘的就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转,惊得后边大客车的驾驶员直按汽车喇叭。还算运气好,车没有滑出路面坠到山谷里,越野车驾驶员几把方向盘又把车头调回了前进方向,我们继续前进!</p><p class="ql-block"> 雨继续下着,由暴雨转成了小雨。我们在山路上一直跑到了天黑,原计划赶到贵州省贞丰县城过夜的,还有一百来公里的路程,已经很难实现了,我们开始沿路寻找过夜的地方。大约又走了十几公里,前方出现了一个山庄。沿公路两旁排列着一些低矮的房屋,房间昏暗的灯光投在房檐下边,偶尔看到有人在路边行走,他们都是缠头的打扮,讲着难懂的方言,不知是哪一个民族的。我们下车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可否有吃饭住宿的地方?他们告诉在村头上有一家旅馆可以住宿。</p><p class="ql-block"> 我们来到这家旅馆。临街的门面房既是饭馆的餐厅,也是旅馆的接待厅。房间的整个门脸冲着公路敞开,墙壁黑乎乎、油腻腻,上边贴着一些时髦的招贴画,屋顶没有天花板,直接可以看见屋面的木构架。穿过餐厅进入后院,有一座砖砌的二层小楼,这就是住宿的房间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家还没有吃晚饭,在这荒郊野地也容不得我们挑剔,就在这里过夜了。</p><p class="ql-block"> 店老板见我们一行二十多人要在他的店里吃饭、投宿,这可是天大的生意啊!高兴的呵斥着他的妻子跑前跑后,忙不迭的接待我们。吃饭的间隙,老板告诉我们此地叫做“牛场村”,主要是布依族和苗族同胞生活在这里。</p><p class="ql-block"> 离旅馆的不远处,屋檐下聚着一些穿民族服装的青年人,他们男女分别面对面站成两排在那里欢声笑语,载歌载舞。那种舞动作不大,但节奏很快,男女都是踩着同一个点。他们小幅扭动着腰肢,自然摆动着手臂,脚不离地踏着碎步,舞姿曼妙。歌声非常好听,是对唱,与舞的节奏一致,男生唱罢女生唱,此起彼伏,旋律优美。老板告诉我们这叫“耍老表”,是当地青年男女沟通交往、谈情说爱的一种形式。</p><p class="ql-block"> 旅馆的房间非常局促,没有空调,卧具潮湿散发着一股异味,蚊子很多而且凶猛,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睡。这一天走了二百三十七公里,屈指一算已经出来十一天了。这些天来,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雨一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以后有时间我一定要把这些经历用文字记录下来。屋外还在下着小雨,雨水顺这房檐落在地面的石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不远处的歌声、笑声还在继续,伴随着这些声音,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青草塘的沉默人</p><p> 第十二天,天刚亮,大家就都起床了,一是房间闷热,二是蚊子咬的痒,都睡不着了。吃过早饭,我们又整装出发了。这一天的目的地就是我们此行的终点云南省罗平县,因为,我们测算离罗平县还有二百三十四公里。</p><p> 从牛场村出发,沿着贵州省S210省道南下,到了贞丰县城后,改道S309省道直奔西南方向的兴义市。</p><p> 兴义市,地处贵州、云南、广西三省区的结合部,有“三省通衢”之称,是我们这两天看到的比较大的一座城市。我们匆匆穿城而过,上了G324国道,奔罗平方向而去。</p><p> 先期到达的指挥长一行,已把南昆铁路建设指挥部设在罗平县罗雄镇青草塘村中国水电部第十四工程局的留守基地里。我们晚饭前到达了罗平,两路人马相会,大家都情绪高涨,相互讲述着一路的见闻趣事和目前的工作开展情况。我们一行完成了调遣南昆线的任务,梁毅、姜光明和我心中都非常欣慰。</p><p> 第二天,梁毅、姜光明和我就接受了新的任务。对我处施工管段内的大型临时设施进行勘测、设计,编制工程预算,上报部南昆指审批。我们三人带领施技、测量、预算人员立即开展工作,熟悉铁路正线的设计图纸,与设计院的同志在线路中线和重要工点进行交接桩,踏勘现场,设计各工点的施工便道,计算工程数量,调查当地材料价格,编制工程预算。我们每天起早贪黑带着测量仪器在山里选线、测量、打桩、画图,山上林木茂密、杂草丛生,我们专门安排一位同志在前面用砍柴刀披荆斩棘开路。跑前尺的同志拿着花杆选点打桩,中间的同志观测角度、拉链、做平面图,后续的同志操平、做横断面、评估土石工程量,外业一条龙作业一气呵成。白天,我们加班加点做外业,为了节省时间,路途远的地方我们中午就在山里野炊,早出晚归。晚上,就在会议室里做内业,整理测量数据、绘制大临工程图纸,计算工程数量,查定额算造价,直到深夜。</p><p> 青草塘!多么有诗意的地名。中国水电部第十四工程局的留守基地是当年建设鲁布革水电站时留下来的。院子很大,院内整齐排列着几排二层红砖小楼,但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着的,场地上堆着一些生锈的旧机具、钢模板。他们只有几个人在负责留守,养着一只非常雄健的大狼狗。我们住进来后略微给这空旷的院子增加了几分人气。</p><p> 这院子里有一个傻子,三十多岁,平时默不作声,走路歪歪斜斜,经常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后来才知道,他是在鲁布革水电站施工时因公负伤致残的,命是保住了,但是,从此他就没有了喜怒哀乐,成为一个沉默的人。他的家庭很困难,媳妇既要抚养年幼的孩子,又要照顾他年迈的父母,在领取了抚恤金后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了,把他丢给了单位。留守基地的主任照顾着他的生活,定期给他理发、洗澡、刮胡子,换洗衣服。</p><p> 经过二十多天的努力,我们就完成了管区全线的大临工程预算。预算文件编制好后,梁毅与我又赶到昆明我局南昆指进行预算的修编和汇总,最后上报部南昆指审批。当时的局南昆指临时设在昆明市红河宾馆,那一年的中秋节我们就是在那里度过的。那天晚上,红河夜总会举办中秋晚会,我们点了一首歌《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以表达我们这些曾经的铁道兵战士对部队的怀念,可惜那位歌手不会唱,但他退还了我们的点歌费,为我们免费献上一首歌《骏马奔腾保边疆》,并在台上再三表达了歉意,歌手的素养令我们钦佩。</p><p> 报审完预算,我们又返回罗平,与项目部一起研究主要工点的施工组织设计,完成总体施工部署后,大批的施工队伍和机械装备开始陆陆续续进驻工点准备开工了。国庆节过后,梁毅和我完成了既定工作,准备返回太原,姜光明随三段配属处指挥部留在罗平开展后续的施工。</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尾声 </p><p> 匆匆别了罗平,我们坐长途汽车到昆明换乘火车。北上的列车在崇山峻岭穿行,车窗外铁路桥隧相连,车厢内光线忽明忽暗,列车铿锵的呼啸仿佛是当年筑路人的劳动号子,不停闪过的光影仿佛是当年筑路人的矫健身躯。</p><p> 许多年以后,妻子对我说“去云南一定要看看那里的油菜花,景色太美了!”,我看着那些唯美的照片很是向往,她告诉我“那个地方是罗平,从昆明坐火车走南昆线三个多小时就到了”。哦,是罗平!我曾经到过的地方,我去时不是油菜花的季节。</p> <h1><b>附:每天行程图</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