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记忆

子非鱼

<p>  又一年八月,这个多事之秋,不好的消息接二连三。先是听闻大舅因病过世,接着又天降冰雹。老家传来消息,庄稼完了,荞麦、土豆、玉米,还有地里的瓜果蔬菜,这场冷雨过后,全都一丝不挂地立于地头。</p><p> 还没缓过神,八月二十四日下午两点三十八时许,电话又骤然响起,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儿时的玩伴比我小几岁的小姑舅的声音。那带着沉重的腔调说:“大舅刚殁了,肺癌,不吃东西好几天了,人痛的厉害。八月二十七号请灵,八月二十八号埋人。”</p><p> 听闻此言,呆立良久。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大舅的模样:高大个子,四方脸,八字胡,陕北方言浓厚,好读书,人比较幽默,说起话来很有亲和力。别看他是个务农的人,他读书的数量常人难以企及。小时候的我最爱缠着他给我讲故事。</p><p> 高中以前,每逢寒暑假,我和弟弟便到舅舅家去,一住就是半个月。大舅妈待人热情,常常弄些好吃的东西招待我们兄弟俩。但那时由于不懂事,老是往小舅家里跑,虽说两家是上下院,可毕竟是山里人家,住在半山腰上,上下洼立度大,路不好走,惹得他们担了不少心。还有个原因就是小舅家里的姑舅和我年龄相仿,平时更玩得来。小妗子的茶饭也是一绝,待人没得说。所以住在上洼的小舅家去的就更多一些,因此还招来大姑舅的非议,说我们嫌贫爱富,我心里自然明白,至于嫌贫爱富那都是无稽之谈。</p><p> 八月二十七号这一天,实在难熬。传统的丧葬仪式繁冗复杂自不必说,那凄厉的哭灵声让人心碎。破狱、搭桥、游食、领羊、放(施)食过后,时光已午夜零点了,忙了一天,此时逐渐消停了下来。听说要空灵,一番手忙脚乱的操作过后,锁了灵堂窑。一行人来到小舅家已是疲惫不堪,同龄玩伴——姑舅邀请再三,实在是盛情难却,我与两位姨哥,还有胞弟,开始了行酒令。一箱啤酒,一提果啤,一瓶西凤酒,睡觉时已不知确切是几点,只觉得翻江倒海,醉眼朦胧。</p><p> 八月二十八日清晨,还不到四点半,就听到门外面的吵嚷声。只听得有人说:“睡不成了,五点发灵。”睡眼惺忪的我一骨碌爬起来,洗了把脸。一行人很快来到后院姑舅家,吹手、阴阳锣鼓大镲响天动地,哭灵声令人异常不自在。随着阴阳、吹手的号令一下,十多位年轻体壮的男子抬起了棺木,径直抬到大门外的三轮车上并绑好。棺木上盖了块大约一米宽,十多米长的白布,所有孝子,跟在三轮车后,排成一字形,双手高举白布过顶,在哭灵声的驱动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路灯下,远处看去,像一条白色的长龙扭动着身躯。</p><p> 来到墓地,已经六点多了,天空已亮,只是雾色比较浓重。阴阳一边念着听不懂的经文,一边招呼帮忙的人,抓紧时间点火烧油,说是要呛墓坑。万事俱备后棺木下葬,但凡来送葬的亲戚朋友,轮流为墓道填土,一会儿功夫,一个近两米高的土丘(坟头)成了。另一辆三轮拉来的纸火、花圈,堆积坟前,一把火,哀声动天,大火烧了足足一小时之久。环顾四周,一大堆灰烬,送灵的庞大队伍已剩余不足十人,其余人早已离开。不经意间发现我们昨晚熬夜的几个还在,只是眼睛布满了血丝,个个面如死灰,这不仅是为逝者难过,更多的是表现出来了熬夜的疲态。</p><p> 不知是谁说了声,走。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了旧庄子——小姑舅家的垴畔。新农村建设前两家上下院,小舅住上院,大舅家在下院;新农村建设后,小舅家搬到了前崾岘,大舅家在旧址上新建了。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小舅家的老院子,举目四望院落已破败不堪,只有那几口土窑洞还倔强的屹立于眼前。靠边墙的那块空地上,一眼望去,有个七八十平米的羊圈,圈里大约有四五十只山羊,看到陌生人后,咩咩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p><p> 站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多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亲身经历的件件往事:赶牲口沟底驮水、上山放羊、晚间串门、睡觉时听舅舅讲故事、小妗子的手擀面……说起妗子,她的厨艺在当地是一绝,只是天不遂人愿,八年前她老人家就因病过世了。想起往日她的种种好处,不禁黯然。</p><p> 那个年代,吃点白米白面,就是人们常说的吃好的,若非节令,平时不敢奢望。记得在小舅家吃饭,令儿时的我既高兴又顾忌。高兴的是胆小的我,在他们偷偷加饭的过程中吃了个饱;顾忌的是有时已经吃饱了,又给你来一大勺子,真不知如何是好!</p><p> 回想着些许过往,此刻心情,难以言表。正所谓有诗为证:信步幽径,破败庭院深几许?荒草掩膝,驻足焉无语。青苔深锁,睹物情难已。泪如雨,趁雾色离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