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马与车（三）

杜永红

《秦风·小戎》

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骝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俴驷孔群，厹矛鋈錞。蒙伐有苑，虎韔镂膺。交韔二弓，竹闭绲縢。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这首诗写的是秦襄公征西戎，彰显了秦人尚武的风俗。

诗中的马与车，再一次引发我极大的兴趣。

先从马车的配件说起。“楘”，缠缚、装饰车辕的皮革。“梁辀”，弯曲如船状的车辕。车辕上，分五处，缠缚着“楘”。你瞧这车辕多讲究，既坚固耐用，又不失美观。

“游环”，活动的环。“胁驱”，马胁部上连接拉车皮带的皮扣。这两个马车配件很精巧。我推测，游环起调节皮带长短的作用，皮扣起固定的作用。

“阴靷”，引车前行的皮带。“鋈续”，紧扣“阴靷”的白铜镀的环。这两个零件，一看就结实耐用。我想，“阴靷”应该是牛皮制成的。“鋈续”的材质告诉我那个时代的制铜工艺已很了不起。这些精巧的小零件，将马与车适配在一起。

“觼”，有舌的环。“軜”，内侧二马的缰绳。“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猜想，它应该是个能活动的环。因为有了“觼”，所以辔伸缩自如。辔即缰绳，是御马的关键，相当于汽车的方向盘。有了“觼”，御者就能很好地驾驭磬控驷马。

“文茵”，虎皮坐垫。之前，我一直以为，乘古代战车只能扶轼而立。读《小戎》，我惊讶地发现古代战车是有座位的，而且其上还置有虎皮坐垫。坐其上，应该很舒适。

“畅毂”，长毂即车轮中心插轴的部分。这可是较为核心的马车配件。车轴不好，车轮子就无法快速转动。“畅毂”的出现，一方说明了战车的体积，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战车的速度。

《小雅•车舝》中有这么一句：“间关车之舝兮”。“舝”，车轴头的铁键。我推测，它应该是固定车轴的配件。这个“舝”也是重要的零件。没有它，马车跑得太快，车轮子恐怕会飞出去。

《小戎》中的马，也引发了我浓厚的兴趣。

“骐”，青黑色如棋盘格子纹的马。读到“骐”，自然联想到“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的格言警句。骐骥都是日行千里的良马。驽马，劣马。

其实，大多数人都是驽马，所以一生锲而不舍。

“馵”，左后蹄为白色，或四蹄皆白的马。这样的马，跑起来，远观，蹄下好似雪花翻飞。骑上这样的马，会有种“雪山飞狐”的感觉。

“骝”，赤身黑鬣的马。它让我想到了赤兔马：

风驰电掣似烈焰，日行夜骋如飞虎。

人中吕布马赤兔，义薄云天赤兔逐。

“騧”，黑嘴的黄马。它让我想起了李世民的坐骑“拳毛騧”，想起了昭陵六骏：“什伐赤”“白蹄乌”“特勒骠（一作特勤骠）”“青骓”“飒露紫”。

“拳毛騧”是许洛仁在虎牢关送给李世民的一匹黑嘴卷毛黄马。“什伐赤”是一匹波斯红马。李世民骑着它，与王世充、窦建德大战。“白蹄乌”是一匹四蹄皆白的黑马（我想应该就是“馵”吧）。李世民骑着它与薛仁杲作战。“特勒骠”是李世民与宋金刚交战时骑的战马。“青骓”是一匹苍白的突厥马。李世民骑着它俘获了窦建德。“飒露紫”是李世民剪灭王世充时骑的战马。

昭陵六骏见证了唐太宗一生戎马。六骏身上的箭痕记载了六骏与太宗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沙场岁月。

“骊”，纯黑色的马。它让我想起了乌骓马，想起巨鹿之战，想起了四面楚歌。

力拔盖世服乌骓，乌骓踏云征巨鹿。

乌江自刎鞍化山，无可奈何天亡吾。

因为战争，马与人破除了从属的关系，建立了协同作战的战友情义。

读《小戎》，让我想了好多：比如，小发明有时会引发大变化——那些精巧的马车配件，使车战变得更加激烈；比如，驯服马匹，让骑兵在战争的长河中熠熠生辉。直到二战，波兰的二十万骑兵被德国坦克三天内消灭殆尽，骑兵才退出了战争的舞台。

读《小戎》，让我想到汉代，想起了凭借老马识途而死里逃生的飞将军李广，想起了为夺汗血宝马，奉汉武帝之命，征讨贰师城的李广利。

马术表演、赌马等，证明马还在人类的生活中。可是，我觉得马已堕落为人的玩物。表演马术的马简直就是条俯首帖耳的宠物狗。赌马场中的马与赌徒也没有多大差别，只是赛马想要上好的草料与赌徒想赢更多钱的区别。

还是“马放南山”好!马儿甩着悠悠尾，吃着青青草，想驰骋就驰骋，想优哉游哉就优哉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