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媳妇

顾桐

（引：为人者，不为女婿便为媳妇。就大多情形说，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公婆看媳妇，越看越憋气。何以如此？原因大体是，这“丈人”在家早己受够了两个女人（妻与女）的气。女儿引婿入门，是加了一个男人，改变了家庭性别的权力结构，即便受气，他也减半了，自然欢喜。而这“公婆”，儿子是自个生的，是“私产”概念。未婚前，她拥有儿子对她全部的爱。一旦结婚就意味着另一个女人全权接管了她的儿子，这“爱”也转移了。自然憋气。但，这有法子吗？） 女婿 　“一个女婿半个儿”，许多人理解为这是丈人家对女婿表现出来的亲呢程度，其实这种理解有很大偏差。“儿”，固然表示“亲”的意思，但同时还隐含着“自家劳动力”的意思，所以更准确的说法，不过是一个女婿相当于自家的半个劳动力而已。     准女婿们在预备期，即未婚阶段，要接受极为严格的考察。第一次上门时，准丈人们是不屑于接见的，一般由准丈母娘们主持这种工作。虽然这种考察有时纯属多余，但作为程序性的审视又必不可少。 准丈母们以她们饱经风霜的鹰一样的锐目对未来的女婿们予以鉴定。当然，挑剔总是大于褒扬。准女婿们在这一刻中备受煎熬，常常有虚脱的感受。倘若通过了，准丈母们还会万分遗憾地对女儿耳语一番：“就这样吧。但他的两个耳垂，似乎是一大一小。” 这种精细的程度，令女儿们惊讶和惭愧，以致在婚后的岁月里，“耳垂问题”一直是女婿们要用分外的勤劳去弥补的缺陷。      准女婿一经入选，则意味着丈人家劳动力的输入。这时的女婿们在远大的还存有阴影的喜悦中，必须要焕发出相当于“一个儿”的冲天干劲。他们把所有的节假日都贡献到丈人家，一切脏活、累活、苦活担上双肩，成为丈人家的“修理工”、“搬运工”、“清洁工”，要扛煤气罐，要倒垃圾桶，要清下水道，甚至连小舅子在外边闯了祸，女婿们也要做为丈人的全权代表前往谈判。      转正的女婿们虽然在劳动力上减为一半，但要参与制订丈人家的“最高决策”，比如家用电器的型号选择，以及小姨子出阁问题的经费预算等等。总之，进入这个层次的女婿们简直就是摄政王，他们极会展示自己蕴藏的能力，同时也极会讨丈人、丈母的欢心。 他们隔三差五地要给丈人买条香烟和为丈母送去块布料，或者叼空就捏一瓶老酒与丈人对酌，在酒酣耳热时，他们可以忘记翁婿之别，胡乱拍几下丈人的肩膀，甚至半醉半醒地称丈人为“老哥”，并说几句有悖辈份的话来，让丈人们啼笑皆非。     为人女婿者也还有“全无用处”的一类。他们戴着厚如瓶底的眼镜，在丈人家全然忘了“半个儿”的义务，只是呆气十足的抽烟与看书，直惹得妻子们每每要捏一把骂一句“死眉楚眼的”。这时，他们也只是极为忠厚的笑笑。这种女婿，丈母娘们深恶痛绝，但丈人们不然，因为他们打小也是这么过来的：“嗯，像个爷们。” 媳妇 　　写了《女婿》，就不能不写媳妇。媳妇难写。我为人女婿，写女婿即便言出有失，别人也当做自责自损，不大在意。倘写媳妇，稍有出格，莫说普天下的媳妇不饶，就是自家媳妇这一关也难过。 再就是，写媳妇不免捎带婆婆，而婆媳之间有一不是公理的“公理”，婆婆常被当做反面角色，媳妇是被同情的正面人物。有道是难做不过媳妇，狠毒莫过婆婆。且还有“历史”为证：汉乐府民歌《孔雀东南飞》中，就有一个可怜的媳妇刘兰芝，“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被婆婆逼得上吊；还有南宋大词人陆游之母，也是一个虐待儿媳的高手。     当然，那是封建时代，现在不同了，妇女解放带来了妇女经济、政治、社会、人格上的独立。过去为媳，逆来顺受；现在做人，自食其力，全不用看婆婆那张长脸还是扁脸。 再说，婆婆们现在知趣得很，即便手痒痒想发威也不容易。媳妇们能挣会吃，体格也好，不像以前面黄肌瘦作战无力。婆婆胆敢来犯，媳妇英勇还击，儿子们见此场合，大多作壁上观。帮媳妇打老娘有逆大道；帮老娘打媳妇心有不忍，实在看不过，也只能以自家的肉身做双方的盾牌平息战火。 还有的媳妇是打得赢便打，打不赢便走，回娘家搬兵。片刻功夫，娘家一干人马手持常规武器（扫帚、擀面杖一类）开来。婆家一看，知道人家是训练有素的，只得城下签盟。这以后，媳妇在婆家气是粗着喘、路是横着走。      其实，现在婆媳交战并不多见。尤其是城市里的媳妇，有文化，深知“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孙子兵法的最高境界。过门之后，一口一个“妈”的叫得很勤，再隔三差五从街上买些减价袜子之类，以次充好送给婆婆。婆婆们便激动地要掉泪，平时那浑身的余热不开发还往出冒，被媳妇这一“引导”，那“热力”就如不尽长江滚滚来了。 看孩子，是个义务保姆；洗衣服是个“全自动洗衣机”；做饭，更成了名副其实的“厨娘”了。媳妇们乐得逍遥自在，把功夫全放在衣着打扮上，描眉画眼地活得格外滋润。直到婆婆们累个半死，才突然明白过来，是中了这小蹄子的圈套。但也无奈，只得大骂自家儿子，怎么找了这么个“小妖精”来戏弄老娘！      唉，现在的儿子们，没出息就在这里，有几个是不爱“小妖精”的？ （白鹭夫妻吵架图。顾桐/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