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

雨中百合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柳永

—— 题记

　　每当夜幕渐渐合闭的时候，一天的繁杂、疲乏也随之被黑夜所吞噬，万籁俱寂。唯有凌乱的思绪趁虚而入，从四面八方涌来，肆意蔓延，穿越静谧、幽暗的时光遂道，伴随着浓浓的倦意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时常会出现一座傍山依水的秀丽小村庄，一条望不到头的蜿蜒河流，一群在荷塘里戏嬉的小鸭子，一群在月光下捉迷藏、逮萤火虫的小伙伴，一群围坐在大树下唠嗑的老人，还有在鲜花簇拥、蝴蝶狂舞的乡间小道上，父亲牵着孩子的小手，问孩子长大了理想是什么，孩子蹦蹦跳跳且认真的回答：“长大了我的理想是修地球”。因为，她爱她的村庄，想把她的家园变得像童话故事里面的城堡一样漂亮。父亲听了她的理想之后，不但不呵斥孩子胸无大志，反而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抱起孩子在她的脸颊上亲了又亲。 

　　每当醒来时，回顾梦里已经播放了无数次如画卷般的温馨场景，我都会热泪盈眶，因为，这幅画卷就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因为，还没等小女孩有能力把家园变得更美更漂亮的时候，梦中的父亲已经永远的沉睡在这片热土之中了……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我们又一次回到了故乡。经过岁月的洗礼，故乡还是那样的纯朴、美丽端庄，恬静地座落那里，掩映在一片葱茏的树木之中，若隐若现，增添些许诗意。乡间小道两边是层层梯田，错落有致的镶嵌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点缀着大自然风姿绰约的神韵。即将成熟的稻谷在风中涌动着，掀起绿色的波浪，散发出诱人的稻香。风轻吟浅唱，蝉快乐的鸣叫着，几只小鸟在头上欢快的掠过，路边的狗尾巴草摇曳着美丽的身姿，向我们点头微笑，真是如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只是物是人非，再也看不见童年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了，再也看不见父亲站在门口翘首期盼的迎接我们回家了，再也看不见纯朴善良的乡亲们亲切的呼唤着我的乳名了。村里只剩下几个老人居住在这里，耄耋之年的他们甚少出门，曾经人声鼎沸、鸡飞狗跳的欢乐小村庄，此时静悄悄的，像低头不语的成熟麦穗，让人多了份难以言状的感伤与惆怅。

　　故乡，小时候是伴着我们成长的摇篮，长大后却成了我们灵魂栖息的地方。轻捻过往，那里有我们太多的美好回忆，而梦中的景象，只是童年片段中的一段剪影，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光阴。故乡，怎能是蘸一味相思、抒一笺眷恋付诸笔端就能写尽她一世的情怀与沧桑？

　　时间静走，岁月叠加，当我们成人后，我们背弃了曾经的诺言，告别了父母，告别了世代赖以生存的土地，走进了另一个只能装下肉身而容不下灵魂的地方。我们背井离乡，身披铠甲，左手拿矛右手举盾，在陌生的城市里孤身奋战，努力打拼，并在那里安家落户，繁衍生息，习惯了做城乡之间的候鸟，只有在看望父母时才会回到家乡去，而养育了我们的家乡终究成了异乡，成了我们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带着一丝酸楚与失落，我们走向父亲安身的地方，父亲的安身之地，在村子的后山上，周边环境优美，青山如黛，绿水相依，只是长时间无人问津，山上的草木蓊郁，荒草萋萋，深处的荒草藤蔓让我们难以靠近父亲，虽然我们最终披荆斩棘的走近了父亲，但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不过是黄土一堆，坟冢上长满了杂草，父亲没有如我们所愿生活在天堂，而是生活在黑暗潮湿的地方，满山的苍翠碧绿掩饰不住这一抔之土的悲怆与凄凉。每次看到此景象，我们都会潸然泪下，泪眼婆娑之中，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好像看见了父亲怜爱的为我们擦干眼泪，好像看见了父亲心疼的对我们说，“孩子别哭，有爸爸在，别怕“，父亲好像又回到了我们的身边，从来不曾离去……

　　其实父亲可以像我们一样，有很多机会走出这个小村庄，听妈妈讲，转业后的父亲是有条件被安排到县公安局上班的，但他却选择固守着这片土地，坚持在乡村任教，种植希望。妈妈也曾在县城工作，被下放到农村，也曾有机会回城的，但为了父亲她只能陪伴父亲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活劳作，济世行医，从无怨言，直至父亲离开人世。唯有我们这些年轻的心，不甘平庸，不甘像祖辈们一样一辈子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听天由命的生活，于是我们只能走出父母的怀抱，走出故乡的怀抱，投身到现代化的城市建设中，于是，许多往事便成了故事，许多人便成了故人。

　　而父亲，最终像所有的父亲一样，把我们带到人世间，耗尽一生的精力，付出所有来爱护我们，保护我们，让我们拥有人生最美好的幸福时光。而他还来不及欣赏世界的斑斓，享受人生的繁华，没来得及住进女儿给他修建的城堡，却积劳成疾，一个转化身就化为灰烬，入土为泥，叶落归根，深深的扎根在这片他挚爱的土地之上。

　　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生命，就是一次渐行渐远的孤旅。故乡用她博大的胸怀，用她的宽厚仁慈，永远供养、收纳着守候她、依附她的人们。

跟父亲短暂的相聚，我们对父亲诉说了一些平时想给他说的话，尽管他再也听不见，但冥冥之中，我们相信父亲的在天之灵会感受到的。我们给父亲烧了些钱纸，父亲慈爱的面容在金色的火焰里闪耀着光芒，像他活着时一样，为我们点燃生命之光、希望之光……

　　祭拜完父亲，很快我们就要走了，每次我们都是匆匆来去，如异乡过客，给故乡留下了一个落寞背影。踏上征程，又成了他乡之人，但是无论身在何方，故乡永远会像父亲一样在我内心珍藏，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故乡，因为父亲，我们更加的怀念她；故乡，因为父亲，我们便有了乡愁和牵挂。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子女在外头，父亲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