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古董(小说)

石肩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字/图片 石肩 </h3> <p>  没房子愁房子,有了房子愁装修。去年开春买了户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在有限的“经济基础”上,还想搞出点“上层建筑”,说白了就是少花钱还不落俗套。思来想去,这就只能从文化下手了。找了个老木匠,用密度板和暗红的调和漆装出个仿古风格。曲格、挂落、冰裂、青砖,花了三万块钱,耗时三个月,营造出个“清宫十三朝”。从“时尚等于过时,仿古等于新潮”的角度来说,这格调到什么时候都不过时。可没料到,有个朋友到我家来一看,嚷着“上包子上醋”,说是仿造开封包子铺装的,没把我鼻子气歪喽。</p> <p>  光有了装修不行,故宫里要摆着沙发电视,那也不是故宫了,是国宾馆。这样的仿古装修,怎么也得配几件古家具和古董装饰一下啊。而我这“清宫”里除了老木匠从农村老家淘来的一对古瓶外,没有任何与装修配套的摆设,整个一空壳,像电影里被抄了家的前清遗老。网上那些明清家具咱看一眼都难,就别说买了,哪一件不得上万?把我卖了吧。那些古瓶字画咱就更不懂了,水太深,别再把我淹死。看着空落落的屋子,叹了口气,唉,想得挺美,买得起马,制不起鞍呢,何况这马也是个赝品。那也不能摆上现代家具啊?先空着吧。</p> 正愁呢,忽一次上街,在公交车上看到街边有个店铺,门脸儿大木牌子上写着 “明清家具店”,我的天,想啥来啥,这小城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店铺?以前怎么没发现呢?简直是为我开的一样,一着急差点喊公交司机停车。<br>  赶在站点下了车,急匆匆地赶了过去。我先在外面相当了半天,门脸做的挺古,但看着挺新,似乎刚开张。里面也冷冷清清的,也没装修,只刮了大白,但摆放的桌椅几案却都是古色古香的,而且一个样式的只有一套,没有重样的。我转悠了一圈,也分不清真的假的,但看哪件都觉得应该摆我屋里。最后我停在一对椅子旁边。<br> 这椅子木质黑红幽亮,线条简洁流畅,很宽大,座面上六根木柱撑起半个罗圈,看着很奇怪。我坐上去试了试,咦,很舒服。这椅子好像摸透了人体的比例,那罗圈正好把胳膊和手都架了起来,弯曲的背板也和脊背的弧度极其帖顺,让整个人既舒服又端正。这椅子设计的,古人是不是都长俩脑袋啊?我又抬了抬,很沉,单手抬不动。 <p> 这时走过来一个人,笑眯眯地看着我。这人有四十岁左右,上身穿着对襟纽襻式的白色粗布休闲上衣,黑裤子,脚下是一双广口黑布鞋,平头,五官方正恬淡,气质不凡,手里拿根烟,应该说“端”着一根烟,拇指中指和食指悠闲地端着根烟卷。他不像卖家具的,倒像个上流文人,该是店里的老板吧。他拿过抹布在椅子轻轻擦拭着说:“相中这个了?这是清代的圈椅。”口音却是当地人。</p><p> “清代的?”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还真是明清的家具?”</p><p> 老板说:“是啊。”</p><p> 我说:“那我带够了钱再来吧。”</p><p> 老板笑了笑:“呵呵,我本不是做这生意的,也不指着挣钱。就是特别喜欢古家具,在南方做生意时顺便在乡下收了些拉回来了。也说不上是哪个朝代的,就是喜欢。越收越多,家里放不下了,就拿出来卖。你要相中了,这对椅子你就给我三千块钱。”</p><p> “啥?两把椅子就三千?”</p><p>  “三千块钱没多要。”我又仔细端详了一下椅子,想象着它们摆在我屋子里的感觉。</p><p>  我想了想,三千确实不便宜(这是2000年,20年前的事——笔者注),肯定也不是什么老古董。但一想到我那空荡荡的“开封包子铺”,少而精地点缀一下,还是必要的。就说:“老板,看你这气质,也不差我这几个钱。给你两千块钱,行就买,不行拉倒。”</p> <p>  老板有点不愿意了:“没你这么给价的吧?这是古董,我卖一件少一件。可不是市面上的家具,要打多少就有多少。”</p><p> 我说:“其实我家的装修就是按你这椅子装的,仿古的,没这两把椅子,真就白装了。”</p><p> 老板笑了:“你的意思是你给我装的呗?”</p><p> 我也笑了:“倒不能这么说,反正我刚一装完,你就开业了,应该是你为我卖的。”</p><p> 就这么一来二去,软磨硬泡,他终于松了口:“那好吧,难得你喜欢一回,就两千,算我开张了。”</p><p> 我说:“那就谢谢了。”但还是怕老板有诈,见两把椅子中间有个高几,精雕细刻,古韵纷呈。便装着糊涂问:“两千块钱也包括这个吧?”</p><p> 老板身体向后一仰:“不包括,这还得五百块钱。”</p><p> “那你得给我搭上,不然不配套啊。”</p><p> “你欺负我不是生意人吧?各码是各码啊。你要想拿再添三百块钱吧。”</p><p> “还要三百?你这就该是一套的啊。你现在只卖了我两把椅子,中间还缺个高几,这不让懂行的人笑话吗?”</p><p> 老板瞪着我:“这你还怪我了?”</p><p> “反正看着不顺眼,你看着办吧。”</p><p> 老板瞪了我半天,然后把烟卷往地上一扔,脚一抿:“得,拿走。我卖这些东西也真不是为了挣钱,就当我送给朋友了。”</p><p> 我乐坏了,心想,就是普通的实木家具,这几件也得两三千不是,何况这是古董呢?怎么也值了。赶紧点了两千块钱塞给他,把三件东西往门口搬,忽然又转身问老板:“不包送吗?”</p><p> 老板正喝着茶压着气,一听这话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你说什么?”</p><p> “别的家具店都是包送到家的,你不送吗?”</p><p> 老板走过来用白手帕擦着嘴:“我亏着本卖你套椅子,又搭你个高几,你还让我包送?”</p><p> “我总得雇辆卡车送回新区吧,还得找人扛楼上吧,咋的也得三十块钱啊。”</p><p> “你爱买不买,别在这儿气我了。”</p><p> “要不这样吧,你把墙上挂的那幅字送我得了。”</p><p> “那可是启功的。”</p><p><br></p> <p><br></p><p> 我仔细看了看那幅字,上面写着“能与诸贤齐品目,不将世故系情怀”,虽然看不出门道,但一笔一画写得有韵味,而且裱的也规矩。落款确实是启功,还有印章。我说:“你别骗我了,这肯定是假的,要真是启功的你能挂这儿?”</p><p>  老板气得冲过去,把那幅字摘下来卷好,没好气地往我手里一塞:“你马上给我走人。”</p><p>  我拉住老板的手:“你这人真好,真不像卖家具的。”</p><p> 老板最后叮嘱着:“兄弟,我得和你说明白,这字还真不是启功的,是他弟子写的,你可别拿去骗人。”</p> 椅子、高几搬进家摆在厅里。我站在厅中央抱着胳膊欣赏,就这三件东西,黑红幽亮,马上把气氛挑起来了,整个屋子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不过我还是心有余悸,两千块钱买三件清代家具,还饶了一幅字,不会是假的吧?忽然想起有个朋友应该懂这玩意,小明,他经常借出差机会到北京潘家园溜达,对古董很在行,我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p> 小明二十七八了,看着还像个孩子似的。总喜欢在裤带上别块虎头玉石,手里摆弄个玛瑙扳指什么的。他进了门没等我说,就奔那对椅子去了,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端了端,还故意在中间那根细棍上使劲掰了掰,纹丝没动,他搓了搓手说:“这可是真玩意。圈椅,看款式不是清末的就是民初的东西,明朝的四腿向外撇。榫卯结构,二三百年了还这么坚固,现在的人是打不出这么好的玩意了。花梨木的,你看这重量,你看这根小细棍,我这么使劲掰都没事儿,别的木头早折了。不过这花梨木质量可一般,但就这样的木头,现在也少见了,而且不用上漆,越磨越亮。”他坐在椅子上,手不停地在扶手上磨挲着,“哪儿买的?”</p> <p>  我说:“这个你先别问了,这椅子值三千块钱吗?”我故意多说了一千。</p><p> 他看看我:“傻哥,三千不止。我在北京见过这种圈椅,一模一样的,标价两万,不过人家有鉴定证书。”</p><p> 我一惊:“二万?一万有人要我就把它卖掉。”</p><p> 小明笑了:“财迷了吧?船厂有个专家,老外,还真托过我买古家具,想空运回德国老家。你要真有心思,一万块钱我帮你卖掉。”</p><p> 我掩饰不住地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不卖。国家有规定,文物不准走私。”</p><p> 我又把他拉到一对古瓶前说:“你再帮我看看这个?”</p><p> 小明端起瓶子看了看说:“这是清花,你多少钱买的?”</p><p> 我说:“这是给我装修的老木匠从他家农村拿来的,花了一百块钱。”</p><p> 他又看了看底说:“民窑的,品相不好。”</p><p> 我急切地问:“能值多钱?”</p><p> 小明又看了看:“也就三四百块钱。”</p><p>  我搓着手:“都说古董增值,没想到这么快就见效了。这瓶子这么快就四百了?这对两千多块钱的椅子,这么会就变成一万了?”</p><p>  小明笑了:“哥啊,你这才看出多大利啊。一个品相好的官窑清花几千几万的都有。古董这东西可不能小看。前几天听说有个人在咱们这个旧货市场淘了一套线装书,给了卖主三千,没把卖主乐疯了。可人家到北京转手卖了五万。”</p><p>  我惊讶地问:“啊!真有这事?”</p><p>  小明说:“书本身不值这么多钱,但那套书是宫里的御用医典,哪个方儿不值个万八的?”</p><p>  我感慨到:“这好事我怎么碰不上呢?”</p> 入冬后的一个星期六上午,我从外面洗澡回家,忽见小区胡同口的墙根,摆着一对古瓶,后面站个土里土气的农民模样的人。傻大个儿,一身旧军装像刚从土里扒出来,还带个棉线帽子,正舔着一袋纸烟。我两眼一亮,急忙走了过去。“你这是卖的?”农民嗯了一声。我看了看瓶底,这还是和陈明学的,瓶底要是有印章,就是官窑的,否则就是民窑的。瓶底还真有个方章,上面写着“永乐年间”四个字。我又把古瓶从里到外仔细端详了一遍问:“这瓶子什么时候的?” 农民有点磕巴:“清……清初的。”<br>  我心里嘀咕,永乐好象是明朝的吧?“多少钱?”<br>  “我也不……不……不太懂这玩意,你给一……一千五吧。”<br>  我一听,才一千五?若是官窑几千几万也是它。我激动起来,没准啊,这就是那本“宫里的御用医典”。我又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三十多岁,面容枯槁,好像没洗干净。眼神躲闪,里面还有丝怯懦。<br> “你收来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他倒有些心虚地回避着我的眼神,用黑红的手指捏一把鼻涕抹在墙上:“不……不是,家里老……老……太太的。”<br>  我说:“这破玩意这么贵啊?”<br>  他说:“这不贵了,刚才有个人给我一千我都没卖。”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冷……冷嗖的我也不想等了,你要诚心买就八……八百。”<br> 我沉住气说:“我买它也是为了摆着玩,这么贵,不值。”说着转身要走。<br>  他喊住了我:“那你给……给个价啊。”<br>  “你让我给价?二百。”<br>  他有点着急:“那可不行,这样吧,这瓶嘴有点磕破了,你给五百吧。”说完又做贼似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心想,娘的不会是偷来的吧?“就给你二百。”<br>  农民说:“钱……卖少了回去和老……老太太没法说啊,四百吧,行你就拿走。”<br>  看他的样子,我心里有谱了。这人一定是个农村的懒汉,不会是把老太太的东西偷出来换酒喝吧?该着我运气好啊。这时旁边又来个问价的,没等农民说话我先说了:“这破玩意卖一千五。”那人看了看,还想端起来,让我给按住了。那人白了我一眼,走了。我说:“给你三百五,行了吧?”<br>  农民咬咬牙说:“行,冷嗖的我也不等了。”<br>  我说:“你把古瓶拎着和我去家里取钱,我家就在附近。”<br> 他把瓶子装进个大纸箱里,上面还用纸盖严,他抱着箱子紧跟着我。墙根有几个晒太阳的老头看着我们叨咕着,“这肯定遇见懂行的了。”又冲我们喊着:“多少钱卖的?”农民没吱声,我也没吱声,紧步往家走,心里有些得意。到了家我说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取钱去。上到二楼,我又喊了一句,要不你和我上去吧。农民说,我不上去了,你放心我不走。我急忙取好钱下了楼,他倒挺乖,连人带箱子躲在楼道里,还关着防盗门。我把钱给了他,他急匆匆地走了。 <p> 我把瓶子抬进屋,小心翼翼地放下喊道:爸妈,给你们看样好东西。老爸老妈都凑过来了。我打开纸箱,露出了两个古瓶。</p><p> 老妈说:“哪儿弄的?”</p><p> 我没言语,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把两个古瓶摆在柜子上。老妈拿过毛巾擦着尘土。我说:“怎么样?”</p><p> 老爸说:“这古瓶看着挺新鲜,原来你爷家也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弄没了。”</p><p> 我说:“怎么能说挺新鲜呢?”</p><p> 老爸说:“我是说保存这样不容易,哪弄的?”</p><p> 我说:“刚才在楼下买的。”</p><p> 我妈说:“傻孩子,挺贵吧?”</p><p>  我抚摸着古瓶说:“别提了,碰到傻子了。我是看透了,他说家里老太太的。我看是偷出来卖的,他也不怎么懂,给两个钱就卖了,才三百五。”我拿起瓶子,端详着瓶底问:“永乐年间是明朝的吧?”</p><p>  老爸连忙进了书房,搬出了大辞海翻了一阵肯定地喊着,“明朝的。”</p><p>  “啊,真是明朝的?那小子看来真不懂,还说清末的。”</p><p>  老爸说:“不能是假的吧?”</p><p>  我说:“怎么能假呢?现在能烧出这东西吗?清花还值几千呢,这明朝的弄不好得上万。”</p><p>  我又仔细看了看瓶上的彩画,一群古代人物,骑马戴盔描绘的是出征前的场面,上面写着“征南寇”。两个瓶画的相反,还真是一对。我说:“爸,你们不是一直舍不得钱旅游吗?哪天我把它卖喽,我赞助你,你说是去云南还是海南。”</p><p> 老爸笑了:“你还是整准了再说吧。”</p> 老爸这一说我也有点担心了,这财神不会这么容易找上门来吧?我忙打电话给小明,告诉他我花了三百五买了对古瓶,让他过来帮我看看。他问在哪儿买的?我说街口,好像底下还有印章,永乐年间的?他说我马上过去。<br> 小明进了屋鞋都忘脱了,就奔着瓶子过来了,我和父母紧张地围在四周,大气都没出。他先是拿起瓶子看了看底部,又把手伸到了瓶里,抹了一下拿出来,看着手上的黑灰,笑了。我赶紧问:“怎么样?不能是假的吧。”<br>  他没说话。我父母看看我,又看看他:“小明啊,说话啊?”<br>  小明仔细端详了一下彩画,然后放下了,转身去了洗手间洗掉了手上的黑灰。我们也都跟了过去,他擦干了手来到古瓶前,我们又跟他屁股转回来,渴望地望着他,他这才说话了:“假的”。<br>  我说:“啊?不能吧?”<br>  他说:“真瓶子,这么多年了,无论外面怎么干净,里面一定有陈年老渍,是抹不掉的,你看看这个,一抹一手黑,里面还光滑着呢,显然熏烟做的假。另外底座上还很粗糙有颗粒,如果是永乐年间的,放在柜上挪来挪去的,应该很光滑。再有,这是釉上彩,官窑的工艺不可能这么粗。”<br> 我急了:“那能不能是清朝也造假,假冒的明朝东西?”<br>  他笑了:“不可能,从多方面看,这就是现在的陶瓷厂假造的。”<br>  我泄了气。又追问道:“那能值多少钱?”<br>  他说:“按工艺品价,能值一百块钱。”<br>  我泄了气:“原来是工艺品,还永乐呢”。<br>  小明笑了“哥,咱就别永乐了,咱偷着乐吧。三百五,也没啥损失。前一段有个款儿,在北京买了个瓶子,还找专家看的,瓶底的瓷料和章都是真的,花了四万多。后来遇到高人一看,假的,除了瓶底,都是假的。上面的瓶身是后脱的坯。你这才上多大当啊?”<br>  我有气无力地说:“那倒是,摆着吧,古色古香的。”<br>  我妈也说:“没事,不行咱拿它存水用,这小区总停水。”<br>  我爸也安慰着我:“儿子,没关系,哪天爸拿它腌点咸鸭蛋。”<br>  我没笑,坐在那儿回忆着那农民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和那傻了巴唧的样子。又问小明:“你看准了?那傻子可说这瓶子是他家里老太太的。”<br>  小明说:“买古董就怕有故事,这古瓶跟着个‘老太太家里的’就看什么都真的了。”<br>  我不再吭声了,把那对古瓶直接放地下室了。钱倒不多,但就是觉得特窝囊,心里压着一股子火。娘的,让个傻子给骗了。<br>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两个月后我去朋友家的路上又看到了那家伙,还是在路边墙根下,地上摆着相同的瓶子。我浑身的血一下涌上来了,冲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死盯着他。他盘腿坐在地上卷着旱烟,抬头看了我一眼,天冷了我戴个鸭舌帽,他没认出我来。我看了一下,这回古瓶旁边还多了几样东西,一对青花的小花瓶,半尺多高,白身兰花,还有一对银镯子。我拿起古瓶看了看,这回瓶底没了永乐年间,别的一模一样。我强压着胸中的怒火问道:“这瓶子什么时候的?” <p>  他眼都没抬,比过去老练多了:“民初的。”</p><p> “不是明初的吧?要多少钱?”</p><p> “两千。”</p><p> 啊?他奶奶的,还涨价了。“你这是假的吧?”</p><p> 他说:“我也不太懂,从朝阳农村收来的。”</p><p> 又改故事了,“这回不是家里老太太的了?”我说,“你还认识我不?”</p><p> 他疑惑地看了看我,我摘下鸭舌帽,弯下腰脸冲着他说:“我花三百五十块钱买了你的瓶子,还记得不?”</p><p>  他这下认出我来了,倒没有一点慌张:“你买那瓶子,不是瓶沿上有个地方磕破了吗?我记得我卖你挺便宜的,那瓶子我算亏了。”</p><p>  我站直了腰冲他喊:“傻子,我可找了你很久了,你还敢出来卖?便宜不便宜你怎么骗人呢?”</p><p>  他站了起来:“我怎么骗……骗人了?”又开始磕巴了。</p><p>  “这瓶子明明是现在烧的,你怎么说是清末的呢?”</p><p>  “那我三百五卖你也不贵啊?”</p><p>  这家伙倒能狡辩啊。我说:“就这瓶子一百块钱都不值,你卖我三百五还说不贵?”我怒声说,“你给我站好了,立正,好好听着。”我学着陈明在瓶子里面掏了一下,然后说:“真瓶子里面一定有陈年老渍,是抹不掉的,底部的沿上应该很光滑,你这还是釉上彩,这么光鲜,就是现在烧的。我刚才问你,你说的是啥?说的是啥?你说这是民初的。你要一直说你不懂也行,你却说民初的,这叫诈骗你懂不懂?”</p><p>  这时旁边看热闹的人都笑了。傻子低下头,一边卷着那支旱烟,一边嘟囔着:“一个愿买一个愿卖。”</p> 我没搭理他,放下古瓶把那对小花瓶拿起来问:“这叫什么?”<br>  他看了看说这叫花觚,就又开始鼓捣那支旱烟。“花箍?这也是假的吧?”<br>  他赶紧说:“这可不是,这是人家老太太从箱子底下掏出来的。”<br>  我又按小明教的几招辨认了一番,看起来像是真的,就说:“又把老太太搬出来了,又给我讲故事是不是?这也是假的。”<br>  他疑惑地看着我。<br>  “这卖多少钱?”<br>  “四百。”<br>  “这样吧,给你两条路,要不我把那瓶子拿来,你给我退钱,要不这个花觚,送给我作为赔偿。”<br>  他说:“那可不行。”<br>  我说:“要不我打电话了,告你诈骗。”我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拨了个号码。<br>  他说:“那你怎么也得给我俩钱啊?”<br>  我依然打着电话:“一分也不给。关键是你把我气着了知道不?”<br>  “那你给我二十块钱本钱吧。”<br>  我干脆放下电话,把两个花觚往大衣口袋里一揣,盯着他。他和我对视了一会,一摆手:“给你给你。”<br> 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又听他从后面急切地喊着: “这……这回你不会再找……找我退了吧?”<br>  我停下说:“你把那副银镯子给我留好了,要是别人说这花觚还是假的,我还得找你算帐。”<br> 我拿着花觚直接来到小明家。他仔细看了看说这可是真的。清花的花觚,最少也值五百。我吐了口气,不但挣了一百五,还白得了一对大古瓶。看来老天还是有眼啊。<br>  小明看着我:“哥,这又哪儿弄的?”<br>  我说:“这回我把傻子唬了!”<br><br><br><div style="text-align: right;">写于2005年5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