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过日子

虚翁

       《人生的路啊，怎么越走越窄》，四十年前《中国青年》杂志发表了潘晓的这封来信，从而引发了全国关于人生观的大讨论。

　　那时，我刚入中专，现在即将退出职业舞台、步入退休养老生活了。那场讨论我也是亿万关注者之一，许多文章我都阅读过，引起蒙昧的我不少思索。一晃四十年过去了，忙忙碌碌工作生活中，潘晓的话时不时在我心中泛起，人生的路啊!究竟是越走越宽还是越走越窄呢?人真是"主观上为自己，客观上为别人"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人生之路应该怎么走呢?

        有人说，人生就是奋斗，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有人说，人生就是大闹一场，折腾一番，悄悄离去。有人说，人生就是实现梦想，既仰望星空，又脚踏实地。有人说，人生如一场又一场的棋局。有人说，人生如梦，一切都如梦如幻。不知道哪些是真实的，也不知道哪些是虚幻的。有人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些说法，都有道理。在我的人生中，也奋斗过，为了得到好成绩而刻苦学习，为按时保质保量完成工作任务而加班加点，"竭尽全力，创造最佳"。也因得到领导、上级的表扬表彰而心喜若狂，也因被批评、处分而心灰意冷，在单位努力尽到下属、同事和管理者责任；在家庭扮演好儿子、兄弟、丈夫、父亲的角色，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在社会上努力成为朋友、同学、老师喜欢交往的对象……几十年来，人祸天灾都经历过，成功过、欢乐过，失败过、痛苦过。可以说，人生的酸甜苦辣咸都尝过，喜乐哀怨愁也体验过。但是，有一件事使我对人生有了另一种感悟———

　　二十多年前，我的岳父不幸病逝了。待我从单位赶回去，在殡仪馆见到的是岳父的遗体。岳父紧闭着双眼，往日苍白的脸色因化装而泛着红晕，双唇微微张开，好像有话要对我们说，但我知道，永远也听不到他老人家富有哲理而有慈爱的声音了。我去摸了摸他的脸，冰凉冰凉的，他高高身躯已经萎缩，脸更瘦更小了……我忍不住流泪啜泣。简短的仪式后，我们一家人推着岳父的遗体，送他最后一程。进入火葬场那一刻，我惊呆了!横七竖八，遍地都是死尸，有的用席子、毯子之类东西裏着，有的什么都没裏，有粗有细，有长有短……我们把岳父的遗体抬到钢架上，工作人员按了一下按钮，距二十来米的炉膛门"嚯"一下打开了，炉膛中烈火熊熊，传送带把岳父的遗体送入炉膛，炉膛门"嚯"的一声又关了。我们在外等了约一个小时，工作人员给了我们一个盒子，我知道那里面装的就是岳父的骨灰了。过了几日，在公墓里，家人又举行了一个简洁的仪式，把岳父的骨灰盒放入墓地，岳父入土为安了。其后，我们每年都去祭拜。

        就在那一天，那一刻，我猛烈地感悟道，这难道不是我的归宿?这难道不是我们每个人最终的归宿?人生是走向死亡的过程。人生始于一声啼哭，终于一杯黄土。世间芸芸众生无论你"贵"如皇亲国戚，还是"贱"如下里巴人；无论你富可敌国，还是朝不饱夕；古往今来都概莫能外。人生起点终点相同，不同在于人生的过程。而这过程，是在一分一秒，一天一天中过去的。人生以百岁计，1200月；36500天；876000小时；52560000分；3153600000秒。无论你处于顺境逆境、健康疾病，无论你是富裕贫穷、幸福痛苦……无论你处于何时何地何种状态，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时间都会匀速逝去，决不复返。"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人生，就是过日子。

      司马迁说：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其实人生不是去追求泰山或鸿毛，泰山鸿毛是可遇不可求的，中华上下五千年，人类数百万年，有多少泰山?有多少鸿毛呢?人生无法追求出生，"投胎是门技术活"，自古至今这门技术谁能掌握?谁能选择自己的父母?谁能选择自己的家庭和兄弟姐妹?不能。过去不能，现在不能，今后也不能，即使生物技术可能，社会伦理也不允许。人们能选择的就是人生从出生到死亡的过程，一分一秒，一天一天地过。佛有前世今生来世，人有昨天今天明天。

　　日子怎么过?放下昨天，心怀明天，活在今天。只要生命存在，这"三天"如流水，绵延不断，不可分割，今天是昨天的延续是明天的开端，是昨天的果明天的因。如果你是幸运儿，出生在"官宦"、"富裕"家庭，当你呱呱坠地，你的人生之路也许就有人给你谋划好铺设好，用不着你费多少心费多少力，就可以比那些"草根"的穷孩子获得高高在上的地位和多多益善的财富，但是不是天天都过得开心幸福呢?是不是人生都是宽广平坦的大道、一帆风顺呢?历史和现实有无数的人、事说明，未必啊。如果当你出生时面对的无官无位无知识文化的父母，贫穷如洗的家庭，人生就注定不幸痛苦，死时轻如"鸿毛"呢?当然也不是，事例也是不胜枚举。生于条件好的家庭，不必沾沾自喜、得意忘形，生于条件差的家庭，不必怨天尤人、自暴自弃。一帆风顺令人羡慕，逆水行舟更让人钦佩。从襁褓、少年、青年、壮年到老年，人生把握好三个阶段：年轻时，不蹉跎岁月。不留余力奋发向上，不管成功与否，至少真正尽力争取过。凡事既重结果也要看过程，提得起，放得下，吃得开，容得人，耐得住，尽人事，安天命。中年时，不抱怨生活。此阶段，上有老下有小，正是压力和责任的高峰期。不管多苦，都不要失去对生活的热情。不管多难，都不要放弃对美好明天的向往。晚年时，有享受生活的能力。​晚年生活的质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前半生的幸运累积。健康的体魄，自主的经济条件，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拥有这三样东西，就拥有了一个幸福的晚年生活。每个年龄段能实现孔子所言使命、要求就好了。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吾日三省吾身"，终生学习，每天给自己提个醒。不要抱怨生活，不要看轻自己，想要就去努力，想放弃就放弃，尽力而为，顺其自然，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适应不能改变的，受得了孤寂，忍得下非议，珍惜当下，别留遗憾。

　　和谁一起过?每个人从生到死尤如乘一列火车旅行。把你带到这趟"生命列车"上的两个人——你的父母是你最先见到的最亲近的人，他们何时下车能陪伴你多久?他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在这趟列车上，有的人会成为你的兄弟姐妹、亲戚、老师、同学、同事、战友、朋友、邻居……你也会遇到生命中的另一半，你的妻子或丈夫，你们相亲相爱，组成家庭，生儿育女。更多的人是与你擦肩而过，连招呼都不打的陌生人。父母、配偶、儿女、兄弟姐妹、老师、朋友，还有你生命中的贵人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他们何时上车?何时下车?能陪伴你走多远走多久?对你人生影响有多深?他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释加牟尼说：每一个出现在你生命里的人都不是无缘无故的，都是有原因的。"百年修来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夫妻是千年修来的缘份。在一起工作，能作为同学、同事、朋友是500年修来的缘分。要惜缘。喜欢你的‮给人‬了你温暖和‮气勇‬，你喜‮的欢‬人让你‮会学‬了爱和自持‮你，‬不喜欢的人‮教会‬你宽容和尊重，不喜欢‮的你‬人让你知道了‮省自‬和成长。所以要善待你生命中岀现的每一个人，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路人、你不喜欢的人、你讨厌的人、甚至仇人。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须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与人相处，保持真诚和善意。善待他人也须提高警惕，以防被他人所误所怨所骗所伤。伤害你最深的人往往是你最愛最亲最近的人，爱恨情仇，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凡是过往都是序曲，凡是过往皆成永恒。每一天都是继往，也是开来。人生可以回头看，但绝对回不去，只能往前走。苦难催生辉煌，经历就是财富。年龄越大，越会复归于朴，越来越淡静，品茗沉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感悟，酸甜苦辣咸、油盐酱醋茶一大堆，过去的事情一幅一桢地在眼前翻过。卢梭说："人要活出生命的意义，否则活一百岁也是枉然"。人生的日子怎么过，才能"有意义"呢?我认为把握好"位、时、度、道"四个字，相信你的日子会过得更坦然、更快乐，在家庭、单位、社会上也会是受欢迎的人。

       "位"，就是要时刻清醒知道"自己是谁"?在家庭、单位、社会上处于什么位置?是一个什么角色？人生是个舞台，生旦净末丑，是什么角色就占好自己的位置、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能错了位，君（领导）要像君（领导），臣（下属）要像臣（下属），父（长辈）要像父（长辈），子（晚辈）要像子（晚辈），由此类推夫妻、师生、兄弟姐妹的关系，在日常言行中，准确把握好角色变化，讲孝悌、不错位、不越位。​曾国藩说：“士有三不斗：勿与君子斗名，勿与小人斗利，勿与天地斗巧。”

        时。时刻清楚现在处于什么形势?什么场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怎么做人做事?这就是"时"。成都武侯祠有幅对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则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讲的就是要攻心为上，审时度势。诸葛亮因不"审时度势"导致蜀国劳命伤财，自己"出身未捷身先死"。用好"时"首先分析判断当前家庭、单位、社会的主要矛盾和形势，自己所处的位置、能力和环境，与他人、单位、社会道德价值要尽量同心同向，相向而行。学习时专心学习，工作时认真工作，游玩时开心游玩。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道则现，无道则隐"，不与"三季人"论道，甚至"鲁肃进曹营一言不发"，慎于言，敏于行，因为千言万当，不如一默。这不是虚伪，而是智慧，不伤害自己，不伤害他人，不被他人伤害，识时务者为俊杰。

   度。中国讲"中庸之道"，简言之，就是不走极端，不要不够，也不要过了。人在山顶太孤寂，在山底太嘈杂，半山腰刚好，可进可退。逆境（失败）时不怨天尤人、自暴自弃，顺境（成功）时不骄傲自满、沾沾自喜。做了错事，及时改正，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须知人食五谷，孰能不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拿自己太当回事，不拿他人不当回事，不小看任何事，不轻看任何人。亲人再亲、朋友再近也不等于无话不说，亲密无间，也要保持适当距离。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当说才说，不当说则不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一言六月寒。过犹不及，"度"是量变到质变的分水临。

         道。道可道，非常道。凡事都应悟出个道理，谋定而动。人生在世，遇什么人遇什么事，无人能未卜先知。唯有学习，在生活中学习生活，在书本中感悟人生，才能遇人遇事，顺境逆境都泰然处之。"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四书五经、诸子集成明白中国人的文化、心理、处事之道；读大卫.休谟《人性论》了解人的本性；读马斯洛知人类需要的五个层次（生理、安全、爱、尊重、自我实现的需要）；读弗洛依德明白人的本能和潜意识，"我"人格中的三个方面（本我、自我、超我），读《阿Q正传》有点"精神胜利法"……总之，多读书、多观察、多沉思、多悟道，在"难得糊涂"中保持一份清醒，在痛苦悲哀中保持一份自信，在兴高采烈中保持一份冷静，在理论的指导下，把"位、时、度"很好地协调好统筹好，人生将更理性，减少冲动。保持良好心态，与天地人和谐相处，人生就不只是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就会凡事顺其自然；遇事处之泰然；得意之时淡然；失意之时坦然；艰辛曲折必然；历尽沧桑悟然。做人沉稳有震慑力，目光坚定有神，冷静处变不惊。无言而威，无语而行。

　　余华在《活着》中说过："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人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在有限的生命里，只要有"宁愿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的格局，就能赢得更多的理解、支持、拥护和赞许；有"失败是成功之母"的底气、越挫越勇，就会拼来自己希望的人生；有"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心态，心无旁骛地活出当下最好的状态，就是对未来最好的交代。当我们预感快离开这个世界时，适当提早安排迎接死亡，让日子过得更有尊严。人生最大的悲哀是：想活、活不好，想死、死不了。人若能不苦自己，不累他人，活得好、死得快，平静地与世长辞，无遗憾回归自然，岂不是最大的福分?。

人生，就是过日子。 人生，就是走向死亡的过程。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周而复始，循环不止。一个人，一万年太久，唯只争朝夕，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

(2020年9月21日匆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