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口堡子里之一：综述与奶奶庙街

Gao Ping

以前，我多次到宣化炮兵指挥学院出差，顺便到「张家口」，近年在网络得知还有一个「张家口堡」，当地人称堡子里。

那么「张家口堡」是张家口起源，建于宣德四年(1429年)，张家口军事城堡建成，张家口堡成了明宣府镇边防武备系统的组成部分，最初为军堡。

而「张家口」最早见于文字的应是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宣府镇报户部黄册中记载：「西路各卫之牧地:万全右卫牧地二百一十六顷，有可耕地三十九顷七十七亩。张家口牧地五顷五十亩，可耕地八十八亩」。

稍后永乐三年(1405年)记载：「张家口建草场，并分别于上营屯、阳门堡、膳房堡各建义仓三间」。

永乐十八年(1420年)又有记载：「是年，张家口建巡抚行台」。

永乐二十二年(142年)记载：「万全境内置德胜、宣平堡、张家口驿」。

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 革卫置万全县，属直隶省宣化府， 县治右卫城改称万全城。「以附近西路所属及张家口堡、膳房堡、新河口堡、新开口堡、洗马林堡五处归并其，……，张家口建有新廒，应设县丞一员，管粮驿事务」。县丞管理粮务，自从万全置具就分驻张家口堡。张家口堡的军事功能逐渐被商业贸易功能所代替，鼎盛时期张家口堡内票号、商号达1600多家，最高年贸易额达1.5亿两白银。

张家口堡现存文物古迹达700余处，其中极具价值的重点院落93处，是全国大中城市中保存最为完整的明清建筑城堡之一。

据道光十四年万全县令施彦士重修《万全县志》卷之二《建置志·城池》记载：「张家口下堡城，县东南三十里，高三丈二尺，方四里有奇」。

从张家口城堡堡墙遗存分析，堡墙基础厚约二丈七尺，堡墙高约三丈二尺。施工时用素土层层夯实，构造十分坚固。

目前城墙遗址现仅存近半，北城墙遗迹基本留存，全长约530米。北城墙以小北门为界，东面城墙平均高约10米左右，大部城砖尚存。西面余高约8米左右夯土城墙250多米。西城墙遗迹留存高约9米，长约50米一段夯土城墙。南城墙遗迹仅留存原瓮城西墙一段高约10米，长约14米的砖城墙，南城门两侧是稍稍高出地面的南城墙遗址，东西两段长约五百米。西城墙保留最少，原张家口堡东门北面仅存一段高约十米，长约20米的夯土城墙。

张家口堡城堡的建筑规划格局是依战事需要布置的。

《万全县志》卷之二《建置志·城池》记载：张家口堡修建的时候有东门和南门两个门，东门叫永镇门，南门叫承恩门。东门是兵门，每次兵事活动都进出东门。东门是震慑敌人，保护平安的，故永镇门。南门是张家口堡的正门，它左通宣府镇，右沿洋河草原。按照规制，朝廷的行政官员都进出南门，所以南门叫承思门。

后风水先生当众推演，确实测出西北罡气太盛，提出建堡不宜开西、北门的建议，是为了防备西北草原游牧部落的骑兵突。

清道光年《万全县志》中除制的《张家口下堡图》展示了清代张家口堡内的机构翼及街道布局情况，图中堡内有守备署、中像署、协标署、理事署、户部暑，粮厅、仓学、万布寺，真武庙，城隍庙、关王庙等。

堡外东南角有机务署，东门外有驿传署，堡外西南角有教场。

由东至西有关王庙、火神庙、东岳庙；由南至北有龙王庙、三清官、大王庙；城北由东向西有财神庙、药王庙、马王庙。

从以上机构设置及街道布看，此时张家口堡已经是一个社会功能齐全的城堡了。

1927年张家口地图。民国二年(1913年)属直隶省察哈尔特别区口北道。民国十七年(1928年)设察哈尔省，张家口为省会。民国二十八年(19 39年)初设立张家口特别市。

张家口堡俗称也叫堡子里，这两个堡在本地人来说都读bǔ。因为这里是张家口最早的城堡，所以人们普遍认为这里是张家口市的「原点」与「根」。

从1939年张家口堡鸟瞰图观察，只有从南城门而入正对鼓楼，目前南门与东门已经消失，鼓楼东街也被截断，还有一个北门，目前保存完好，没有西门，居民挖开一个豁口。

整个城市以鼓楼和文昌阁为中心的街道四正曲直，清末民初时形成了张家口堡现有的十二街八巷格局。

我出发前准备好刘振瑛著「品读张家口堡」和中国铁路出版社发行「张家口手绘旅行系列之一：张家口堡」地图，在网上查阅大量资料和回忆录，计算一下张家口之行，两天足够，所以网上提前定高铁到张家口站，早上8：18分从北京北站出发，一个小时来到张家口站，就是原来的张家口南站。

然后用百度地图查找公交路线，乘1路汽车，问司机是不是到张家口堡，人家一脸茫然，幸亏附近的人提醒我是堡（pu）子里，票价1元，经过十几站来到展览路，下车就是永辉大厦，附近是张家口市最繁华地段，过马路，路南「至善宾馆」，标准间比较旧，88元，入住。

出旅馆，沿途问当地人怎么去堡子里，人家特别热情告诉我路线，先进入武城街，因明成化年间因守将是武官，有武将思武之说，因而命名东门口外长约一华里的街为武城街。

武城街以东门口为中心，分南武城街和北武城街。在北武城街北口建有一座上书「武城胜景」的高大牌楼。1761年，当时的察哈尔都统府都统巴尔品到武城街巡视，看到北武城街有高大牌楼，而南边却没有，于是下令在南武城街也筑起牌楼，并亲书「武城烟景」，与其相对。

武城街全长430米，街道最宽处约13米，最窄处7米左右。整个街道有大大小小店铺的70余家。其中有实力雄厚的「永发和」烟酒茶糖杂货店、「裕成泰」绸缎庄、「裕元」银号和「天一香」茶庄，也有不知名的小百货、裁缝铺、肉铺等。

民国时期武城街照片

路西有矗立在街口书写有「张家口堡」牌匾的牌楼，乃2008年之后新建的，历史上这个位置没有建筑。

解放前堡子里照片

进入东牌楼，北侧有卫生间路标，拐几个弯来到奶奶庙前街，因这里有奶奶庙（碧霞官），故分奶奶庙前街和奶奶庙后街及五道庙街，居堡子里东北角，参见地图标注位置。

公共厕所对面就是奶奶庙前街1号院，是弥陀寺旧址，现在建筑的整体保护尚可。1号院对面是历史上张家口堡的孔庙，可惜今已不存。

所谓弥陀，是号称西方三圣之一阿弥陀佛的简称（西方三圣指的是阿弥陀佛，观世音、大势至），其弥陀寺即供奉阿弥陀佛的寺庙。

宅门上方的戗檐浮雕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鹿回头形象，十分生动，意寓福禄。

双扇木门

门钹已经锈迹斑斑，周边通常取圆形中部隆起如球面，上带钮头圈子的位置已经残缺，拴一块布条，岁月悠悠，从建庙至今已经500年有余。

进门，迎面就是东厢房的倒座影壁，左侧拐弯进入前院，侧面看房屋为硬山卷棚顶，其屋顶梁架结构，应当是「四檩三挂」，即屋顶上架设四根檩条，前后各两根，檩条上铺椽子，前后共三架。

垂花门已经残破，跨过这个门看到内院的院门。

里院小门两侧盖满了房屋，从狭窄的夹道过去进入最后一个院落。

大殿的房屋比四周房屋高出许多，抬头观看屋脊十分高大，硬山卷棚顶，其屋顶梁架以「四檩三挂」居多，顶上架设四根檩条，前后各两根，檩条上铺椽子，前后共三架。

房脊两侧吻兽已经损坏，为了居住，用红砖修建两个烟筒，分三间房屋，前面加盖厨房和院墙，挡住视线，无法窥视其中。

从大门后侧观察，房梁与木椽结构完好，一对木雕雀替十分精美。

继续沿着奶奶庙前街向西，古巷深处，墙壁斑驳，方砖铺路，在狭窄的巷子里，在周遭局促的灰墙间显得格外仄长，幽长幽长，一直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来到奶奶庙前街2号院，虽然只是一个四合院，但是建筑精巧，随墙门结构，门额上方的砖雕十分精美，两侧戗檐浮雕已经残破，大门西侧有上马石，院内有木制影壁。

上马石

迎面就是木质内屏风，相当于照壁的作用，走东侧入院落。

院内正房完整，黑瓦铺设，院墙高大，尤其靠近正房屋檐位置采用筒瓦拼成「瓦花格」装饰元素，起到装饰作用。

正房

继续向前，胡同里特别安静，只有自己的脚步沙沙响，笔直的街道在阳光普照下特别温馨。

奶奶庙前街5号院，随墙门结构，上面用黑瓦搭建花墙，西侧门墩是原物，东侧门墩特别粗糙，最近补修的。

进入院落，首先看见西厢房，前面码放许多杂物，实在太乱，应当清理一下，前面种植几盆鲜花在夏季特别温馨。

正房为五间，门窗改造成铝合金，窗前爬有豆角秧，底下栽种几盆鲜花。

东厢房新修，但屋顶长满蒿草，里侧又有一个小院。

奶奶庙前街4号院，也是随墙门结构，受西风影响，门额上方采用圆弧形，双扇木门残破，下面铺设三节石台阶。

奶奶庙前街3号院，大门比较简单，受山西影响，门很窄，进深很大，便于防御。

进入院落，南房实在破旧，黄土涂墙，东西厢房和北屋十分高大，尤其山墙的樨头十分精美。

山墙的樨头上砖雕极为精美，一尺见方的面积，容纳众多内容，饰以花草及梅花，其余部分破损，只能看见大概轮廓。

奶奶庙前街9号院，非常简洁的随墙门，绿色的门。

外墙非常高，典型山西风格，从侧面观看，倒座房与正房采用单坡屋顶，从椽口开始起坡，直至院墙顶部，作为背墙，十分高大。

门墩图案为嫦娥奔月，怀抱玉兔，背后是桂树，十分形象，刀工娴熟。

前面是奶奶庙前街10号院，院门同样高大而狭窄。

双扇木门上一对门钹已经锈迹斑斑，圆形中部隆起如球面挂着环形钮头圈子，上面有挂锁的铁环。

椭圆窗口被青砖砌死，只留下一个圆孔伸出半截烟筒。

沿着小巷拾步前行，脚下的方砖最近重新修整，局部坑坑洼洼，有许多积水，百年来，这老巷承受着何止是人们不停的步履，它还承受着岁月的洗涤，一缕悠远流长的光芒依然如顾地在屋檐上延伸到地面，享受着阳光的温暖。

来到奶奶庙后街1号院，高大院墙中间瓦一个墙垣式门，也是随墙门式，是民宅中最常见的形式是小门式，主要由腿子、门楣、屋面、脊饰等部分组成，比较简单朴素。

它是张家口堡最具代表性的一处四合跨院。尽管这个院落街门不大，但是两个院落左右对称，正房各七开间的建筑格局让人不能低估这房屋主人的地位和权势。

依《明会典》之规定：「公侯建造房屋，前厅限五至七间，两厦为九架造,，堂为七间九架，后堂为七间七架,门屋为三间五架…」，七开间宽度的规制，已达公侯级别，到底啥人住这里?是否曾藏龙卧虎?历史留下疑问。

墙垣式门

进门，迎面就是东厢房的座山影壁，厢房的山墙上直接砌出小墙帽并做出影壁形状，使影壁与山墙连为一体，壁心没有任何装饰，非常简朴，左右各有通道通向左院和右院。

遇见一位中年妇女，我征求人家许可进院拍照，她非常热情地告诉我这是左右对称的院落。

厢房两侧盖着厨房，院子空间变小，北屋前有一颗巨大的树木，附近爬满瓜秧，凉风嗖嗖，格外清爽。

从门内观察门外

来到奶奶庙后街2号院，墙垣式大门，没有装饰。

沿着奶奶后街向西，路遇奶奶庙后街3号，门前一个木质电线杆，这种样式实在久违了，属于我小时候北京常见那种。

奶奶庙后街3号院，金柱门结构，门楼却很是壮观。所谓金柱大门是用倒座房的一间作为屋宇式的大门，双扇门是安在门屋脊檩前的柱子之间，因为房屋最外一排柱子称檐柱，檐柱之内的一排称金柱，门扇被安在向外的金柱之间。

南厢房后窗户

路过奶奶庙后街5号院，让我眼前一亮，门楼壮观，砖门洞分上下两层，是中西合璧的风格。

门洞内还有半间厢房，半间厕所。但是，院内只有两间非常普通的单坡灰顶的北房。北房紧靠墙，观察左右，没有与这个院相通相连的地方。

正面

奶奶庙后街7号院，乃如意门，门口设在外檐柱间，门口两侧与山墙腿行之间砌砖墙，门口比较窄小，门楣上方常装饰雕镂精致的砖花困案，在意门的门楣与两侧砖墙交角处，常做出如意形状的花饰，以寓意吉祥如意，故取名「如意门」。

如意门里的住户一般是在政治上地位不高，但却非常殷实富裕的士民阶层，张家口堡这类门很多。

宅门上方的戗檐浮雕十分生动，只是残缺不全。

方门墩被岁月打磨得漆黑，侧面是盘长结图案，表示世代延锦和兴旺发达之意。

仿木结果望柱砖雕十分繁琐，有盘长纹和荷花托柱，只是水滴瓦残缺不全。

进院，迎面就是座山影壁，其厢房的山墙上直接砌出小墙帽并做出影壁形状，使影壁与山墙连为一体，悬山顶和须弥座十分精巧，壁心书写毛主席语录，应当是文革中的产物，也是保护防止红卫兵打砸的一种方式。

天空蔚蓝色，穿梭在灰色或红色的院墙之间，墙根丢弃几根房梁，街面整洁，让我想起小时候居住东皇城根的情景。

来到奶奶庙后街8号院，也是开间五间建筑讲究的四合院，大门为墙垣式。

门墩已经断裂成两段，花纹清晰，埋在路边。

正房五间，门窗已经不是原物，院落实在杂乱，码放许多建筑木材和砖瓦，而右侧东厢房窗户是糊纸的原物。

奶奶庙后街标牌钉在旧院门的上方，院门已经被砖头堵死。

路遇这个男孩，他看见我拍照，特意告诉我奶奶庙山门方向，并告诉我原来这里有石碑，这里居民十分好客和朴实。

奶奶庙后街11号院乃碧霞宫旧址，也就是奶奶庙，正殿供奉着碧霞元君，碧霞元君两侧有男童女陪伴。碧霞为道教神名，传说是东岳大帝的女儿，宋代真宗皇赵恒封她为天仙女碧霞君。

每年农历四月二十八是奶奶庙庙会日，因为庙址地处堡子里，又临武城街，是全市最繁华地带。

这天虔城的善男信女到殿前烧香、叩头、许愿，络绎不绝，可谓人山人海。

庙会也是民间贸易交流会，人们祭祀的同时要逛逛集市，买些可心的东西。

奶奶庙街本来街道就狭隘,小商小贩在街侧摆地摊售货，就更显得人流拥挤喧哗热闹。庙会举行三天，天天如此。

坐北向南正殿三间，坐南向北配殿三间，东西有配房各三间。

奶奶庙后街14号院

奶奶庙后街在这里拐弯，高大房屋后山墙正对胡同，墙底是巨大三层石砖，多出部分防止马车拐弯撞墙，中有门洞，被砖砌死，从屋脊及两侧吻兽看不像住宅，应当是奶奶庙山门。

山门上方戗檐浮雕

来到五道庙街，巷长83米，是一条很长的南北向小巷，北起奶奶庙街南至东门大街，平均宽3.6米，此巷因有清代建成的五道庙而名，现五道庙不存。

来到五道庙4号院，如意门的门口设在外檐柱间，门口两侧与山墙腿行之间砌砖墙，门口比较窄小，门楣上方常装饰雕镂精致的砖花困案，在意门的门楣与两侧砖墙交角处，常做出如意形状的花饰。

这里曾经是清末进士薛合卿的宅院，门楼则与众不同，它在门楼的两侧分别修建了两面一米多宽的装饰墙，好像是用来雕刻或粘贴对联的墙壁，造型古典，很有创意。

抱鼓石型门墩，上面卧着狮子，侧面花纹清晰。

进院，迎面就是座山影壁，连理纹和虎头水滴瓦完整，其余损坏，壁心为毛主席语录。

内分几个小院

夹道尽头看见北城墙，两侧房屋高大，为原物。

院落里加盖许多自建房，挡住视线，无法看到原来的建筑。

旁边就是随墙门结构，也是墙垣式门，属于民宅中最普遍的门口。

里院

出五道庙胡同，迎面而来的蓝天白云特别眷恋古城小巷，离开嘈杂的北京，来到这里有一种特别的情怀。

从武城街来到奶奶庙前街和奶奶庙后街，经过五道庙街，穿梭古老小巷中，抚摸着残缺不全的墙壁，倾听着历史的脚步声，坠入明代的某年某月某日，时光倒流，让我陶醉其间，忘却周边的噪音，让我不能自拔。

2020年8月16日游记

参考文献

1.张振瑛.品读张家口堡.2011

2 张家口：一个城市的情怀.纪念张家口肇建580周年讨论文集，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