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氣

吳亞生

象牙塔裡的感覺就是精緻。但基於對珍稀動物的保護，這種想法也只能是個想法。與沐浴在沉香繚繞的象牙塔相比陋巷深處的雞飛狗跳或許真實很多。早上剛好有機會走進去，從泛著菠蘿蜜奇怪味道的巷口經過，忍不住好奇就停留了片刻。用眼睛向著巷子的深處打探。這個區域我曾生活超過十年以上。正在凝神遐想嗵的一聲一顆乾癟熟透的椰子從巷子口的樹上掉下來。椰子滾動了幾米遠，與椰子如此會面的機率恐怕不會很高。有人測算過如此遭遇的機率相當于中了一注彩票。

我在想人生好多事情都像是與這椰子的相逢。貌似偶然其實各種條件的累積，終讓你成為見證自己眼前發生奇蹟的人。就像是當年我用了十分鐘的時間決定了我的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在海南度過。我見證了我自己在這個遇到下雨天就要淌水走出來的人民西里。讓我有機會從象牙塔裡走出來，穿過這充斥著煙火氣的深巷，體悟到人自身的價值完全要靠你的不懈的精神氣兒來換得。你能屏住氣息往前推動多久，你就能回頭看到你身後正在開放的花朵。

當年的海南大學與現在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幾處破舊不堪的平房和一兩棟孤零零的立在其中的教學樓，是可以從四面八方走進去真正意義上的沒有圍牆的大學。我在一處破舊的大房子裡為我的學生起早貪黑地趕製素描課堂使用的石膏像。在一塊畫板鋪就的辦公桌上為學生們準備「西方美術史」的課程內容。有時候看到西南聯大的老紀錄片會落淚，我的年輕時代的經歷有過同樣的感動。那會兒讓我印象深刻的事情就是：週日能到解放路上的一間煎餃店吃頓煎餃就是一個可以回味蠻久的週日。那年我剛好二十三歲。

人民西里臨街的鋪面都是些售賣雞零狗碎的小東西。有一群福建人，他們專門售賣從螺絲釘到電視機遙控版各種工具和材料的小鋪子。每天早上鋪子裡的女人就會很早很早起床把幾十種的各色商品依照大小一件一件地整齊的掛出來。每天這個過程最少會化去一兩個小時。偶爾早起都會看到她們在做著同樣的事兒。她們的男人睡眼惺忪地拿把椅子坐在鋪子門口，把收音機打開，哼哼呀呀地跟著唱起來起，女人就到後面準備早餐去了。一天的活計也就正式開始了。

早上實際上是深巷裡的人最忙的時候。其實很多人凌晨三四點鐘就趕去水果批發市場，等著第一車水果運來。每天他們的周轉本金也就二三十塊錢。當天賣不掉的部分她們會拿到夜店門口等著進出的男女能惠顧他們。有時為了賺回第二天的本金會在夜店周邊的屋簷下和著擔子咪上一小會兒就又去了水果批發市場。有時候，手裡有點零錢就會下意識地光顧他們的水果攤子，為的是讓他們能早點兒回去盡點力。經常光顧的攤子的一位老太太看到我走過會很遠地招呼我。一直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很久沒看到她打聽相鄰的攤子才知道老人家走了，那天我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錢。

十幾年的日子，讓我看到了許許多多身邊咬著牙關為生活而奔波的人。他們是可敬的，他們承受這各種不同的壓力。依然樂觀，依然以向走過他們身邊的人展露出的微笑。他們是一群質樸的人。又回到故地重遊，巷子路邊的攤子減少了很多，聽路人講要衛生城市達標這些攤攤都被取消了。不知道這些人有沒有別的活計可以維生？巷子還在，周邊的鋪子經營的內容在悄悄地改變，有了快餐店、咖啡店。我還在象牙塔裡，但嗅到了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