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村的又一次葬礼

阿伽陀

　　 

大约是该到了分别的年纪。阿弟鱼多多微信群讣告：定海小螺头渔村的四表嫂往生了！

毫无病兆的四表嫂听说走的非常突然和爽利。那日中饭她吃的好好的，与无数个往常一样，饭后同临舍几位老亲站在自家屋门外，有说没说地闲聊。突然慢慢倒地，魂魄幽幽地散了，在这条生活了七八十年的老弄堂里飘了起来……没有临终的痛楚和挣扎，她轻轻地别了人间。

　　 

定海渔村和农村的葬礼几百年来几乎千篇一律，我参加过N次，和穆大龙葬礼一样基本都是这样。九十岁左右的老人过世，属于喜丧，鼓乐升平，子孙后代人丁多的略显隆重。

葬礼始终吹奏着特定的鼓乐，洋溢着说不出味儿的高亢气氛，送殡的每一张脸都阴沉着，然听不到一句哭声，嚎啕大哭的场面一定有过，那是初见亲人离世的那一刻，痛彻心扉的哭泣😢随着时日而消失......。

　　 

四表嫂89 岁，四表哥当年也是螺头渔村赫赫有名的渔老大，和他足智多谋的头脑一般长的英俊精致。但下代儿女出息平平，家道中落，故老俩口至今仍住在有点年代的老宅里。

四表哥原本富庶的家随着他年岁的老去也老旧的不成样子，甚至有点寒碜……

　　 

小螺头渔村和所有城镇一样老早实行了火葬，有旧坟墓地的老人去世，先被送到城中殡仪馆火化，再把骨灰盒安放搁置了几十年的老棺材里，往生牌位和肖像供俸着，请念盘们念三天三夜的经，再选个黄道吉日举行盛大出殡葬礼，棺材进谷（放入老坟）。

现在，往往老俩口都健在的人家，即使选好老坟基地，也不能再独立造坟。在看的见海的小山头，渔村也建起了村民集体陵园。我此时看到的唯有四表嫂的骨灰盒，用锦被覆盖着。四表嫂年轻时长很标致，干练豁达，心直口快且十分好客。

小时侯及成人后直至步入晚年，我和阿弟鱼多多逢年过节常会到小螺头串门，四表哥的家是必定要去的，无论是在他们富裕或后来贫穷的时候，我和阿弟都会要去走一趟，对老表哥嫂表达点心意才觉得安心……。

　　 

我有二个亲姨娘，大姨娘嫁到石礁小山里，夫家务农，小姨娘嫁了个外螺头的捕鱼人，二位姨娘都长相当俊美，故她们的儿孙们个个相貌堂堂。小姨娘她生的儿子更加了不起，四个虎子曾经都是当地的渔船老大，非常风光，他们二家都有过好几十年的美好光景。

　　 

如今，小螺头绝大多户渔家的后代都搬离了这座小渔村，或改行；多数在定海城里购置了新居民房。渔村里的海边漂泊着几条渔船，但几乎全没了过去的闹热。这里留守的基本都是老人。虽然也在变迁，但原生态环境，仍然淳朴的仿佛与世隔绝。

四表嫂的公墓就在她家附近，她的大儿子抱着她将入住新居，面朝大海。此生她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渔村。

　　 

也许，这是渔村中的一个重要地点，所有的葬礼路祭都在这里举行。子孙后代全部在这里跪拜……礼数之周全，令人乍舌。

　　 

几乎所有活人需要的吃喝拉撒日常用品都由子孙后代一干人等，在这里跪拜奉祭给亡灵。在哀乐声中，念盘（司仪）高歌吟唱、各色曲目接连不断。一件件的物品（包括脸盆、毛巾、牙刷、尿盂）香烟、饼干、各色美食水果等等，在这祈祷的吟唱里一一都传递到每一个祭拜人手中，再由每一个人跪拜奉献……这样的仪式将持续个把小时之久。

　　 

中途还有休息时间，其中必定另有缘由，我不得而知。四表哥家的儿女们，小时候我都比较有印象，长大后飞五奔六，不常见而几乎不认识。这次算看清楚了，他们个个都憨厚老实、仪表也不俗。

　　 

逢桥必祭，桥祭非常重要，听说，走鬼门关的人，遇桥受阻，不祭拜桥神菩萨，则行不通。儿子们躺在桥上，母亲的灵柩（骨灰盒）从他们身上抬过。这是最高规格的的仪式，也是儿子们最后一次尽孝！

　　 

小螺头渔村的确很小，从四表嫂的家到墓地其实仅几百上千米，很近。但每家每户的送殡的队伍必定都要到外螺头沿海绕个大圈，送亡灵向大海和渔村农舍作最后的告别！围观群众不多，因村子里左邻右舍凡能走的动的都参加了送殡，队伍颇长。几十桌的斋饭从前一天晚餐开始，一直延续到葬礼出殡的那天中午，菜肴之丰富也令人咂舌……。

表侄子告知好奇的我，村子里有人去世，每家每户都搞这样的葬礼，传承百年。我想，等村子里老一辈的人都离世了，这样隆重的葬礼还会有吗？终将消失，葬礼必定以另一种简单的形式出现。

 

渔村后人会不会有遗憾？未见过这样葬礼的人未必多情！

可我是会有遗憾的，葬礼繁复形式除了神圣、神秘，还有亲和，缅怀，具有强烈的人文情感色彩！

人死了，这一刻也辉煌......

这是一种情感的安放，安放所有......

摄影、撰文：阿伽陀 （国家高级摄影师）实况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