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屯那年那月

边塞人

作者:何仲平 来南方生活五年了,我所在的城市是个海滨城市,除了台风和寒风,春天狂风,夏季季风,秋天凉风始终相互交替着,少了冬的寒冷。树始终是绿色的,花一年四季变幻开放着。然而,起初的视觉审美逐渐疲劳后,心里总惦念着新疆,追忆着往事……。<br><br>  年已花甲,六十年时间生活在西北那个没有名气的小城——北屯,情愫梦绕寻找着六十年过往的点滴;每当南国晚风舒适地吹入梦乡时,记忆重现的还是那段情,那片心,那里人……。往事和窗外的雨滴交识,使我心情随落地雨花迸发四溅,呈雾状久久不能释怀。 (北屯市得仁山一角) 半个多世纪了。那一年, 因父母工作调动,我家从可可托海搬出,坐了近20个小时的大卡车,进入了北屯,那时的北屯,人们叫它——多尔布尔津,听说与渡口有关,又有很多的芨芨草滩。那时,我才五岁,已经记事了。<br><br> 那是个刚开花的季节,刚进北屯就遇到了一场弥漫的沙尘暴,天昏地暗,群魔乱舞,鬼哭狼嚎,不见房屋,不见人,只有满天的尘土在飞舞,在呼叫,在和我们招手致意。所看到的只是朦朦胧胧摇弋着向一个方向歪去的树木,光秃秃不停地低头、抬头,和狂风抗争。忽而,隐约风尘中闪忽出几个破旧而凌乱的房屋,感觉这里似乎有了人家。下车后,不是父母保护,可能我会被吹得无影无踪,一条贯穿东西的街上见不到一个人。当来到一个叫工农兵食堂的饭厅里,没有电灯,几盏马灯吊在半空半明不暗摇晃着,摆动着,发着微弱的光,有人进来时,才被扭亮使厅内略为亮堂些。食堂大门很有特色,一个门楼两道门,门都是往里开,窗户挺大,却用毛毡堵的严严实实,进不来丝毫的光亮,尽管这样,饭堂内的桌椅上还是有一层细细的沙尘。<div> <br><div><div>  风持续刮了三天,三天后,以为风要停了,但歇息不到半天,西北风又开始呼叫了,呜……呜……呜的仿佛在演奏一种魔鬼的旋律。‘现在播报天气预报,今后晌起风,五到六级,最大风力七到八级,今刮,明刮,后还刮,什么时间停,等待通知’。这是一位清瘦高个的西北汉子,嗓音特别大,他负责接待我们,至今我仍然记得他见我们后的第一句话。<br></div><div><br> 这就是北屯春天里的风。<br></div></div></div> (梦幻北屯) 北屯有两条主要街道,一条沿额尔齐斯河畔,一条沿得仁山脚旁,然后汇集一个十字,分出东南西北,东去富蕴和青河两县,西至布尔津,哈巴河和吉木乃三县,北去阿尔泰,南去福海,塔城乃至乌鲁木齐市,从战略讲要塞或要道。除却风沙天气,论风水北屯依山傍水,背靠德仁山,依额尔齐斯河畔而建,远眺阿尔泰山脉,山与河的完美呼应,宛如长长的,高低起伏的两条纽带,显现出青龙和白龙的交替变幻。额尔齐斯河被称母子河,据说不孕不育的女子常喝此河水,几乎没有不生孩子的。额尔齐斯河水是天壤的矿泉水,不但细甜入味,更有穿心之感。<br><br>  德仁山有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天外掉下来一个宝贝,砸出一个很大很大的坑,这个坑直径有约一两公里,深的很呀!人下去到坑底跟火柴棍大小。到了六十年代末期坑底还是光华光滑的,后坑里注入了水,又被军垦们改造绿化养殖,成了休闲观光和增加收入的‘南湖’,那砸出坑的土堆集起来就变成一个高出周围百余米的山丘,天长地久的风蚀雨侵,山丘形成了一个独特的雅丹地貌,像一个威武雄壮的男子汉,注视着玉女般的额尔齐斯河谷。之后被来这里的剿匪部队起了个很好听的地名,叫德仁山。后来,文人墨客引用《论语》中“仁者乐山,智者拜水”的名句对北屯及阿勒泰独有的山水冠以了雅致的形容:智者问道得仁山,仁者拜水喀纳斯。 (雾锁北屯) 亘古的北屯荒无人烟,原本就是一个过路的驿站和渡口,自打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解放军剿匪部队进驻阿山道(阿勒泰地区)成为军垦一个师部的所在地后,这里开始有了生机和今后注定的辉煌。当时虽然有几条路,但没有路名,沿河道的路是司令部;沿德仁山的路是工商处,工交处。要去哪条街?也没街名,就叫什么工程团,奶牛场,三场,二场,33团等等。上面说的食堂叫做工农兵食堂,其它地方再没对外营业的餐馆,连住宿也和食堂并在一起,清一色的大通铺,与西北地区的荒漠客栈马店并无二致。那时北屯人很少 ,因是屯垦部队,隶属军区领导,所有人员来自全国各地,北京、上海、武汉、山东、湖南等地人都有,不仅是军人,还有大学生,支援边疆建设者,自谋生路的拾荒人,后来又在全国各地征召有志青年屯垦戍边。东南西北的口音给这个小地方带来了勃勃生机,无论是甘肃青海话,四川河南话,还是山东湖北陕西江苏和天津上海话,都在唤起着乡音,乡亲和乡党,语言在这里交汇混杂,逐步演变为略带西北口音的普通话。我常听到有人对我说,你的口音真好听,很标准呀!是的,在新疆,能说出如此标准的普通话那肯定是北屯出来的人。听起来那样的柔情,那样的舒服,那样的磁性。 ( 婀娜额尔齐斯河) 记得儿时一起在额尔齐斯河边戏水的朋友长大后写了一篇寄怀额尔齐斯河的文章,文章中写到:‘’额尔齐斯河河水波光粼粼,碧波荡漾。这条中国唯一流入北冰洋的国际河流,一路向西奔腾不息,日夜不停地弹奏着一支古老的心曲,悄悄倾诉着北屯人热爱家乡山水的心声。额尔齐斯河谷,森林草原青翠茂盛,丰富的河水滋润,使白杨树高大挺拔,沼泽密集,水草丛生,绿树成荫,野花遍地。然而,走进这里美景中,总能打开我尘封的记忆,重现我小时候在这里打柴禾、检牛粪、掏鸟窝、拔野果果留下的足迹……。每当想到此景此情,儿时顽皮的场景一幕幕涌现。夏季在河里和小伙伴一起游泳,从狗刨开始,蛙泳,仰泳,蝶泳,自由泳,潜水,跳水,甚至洪水来了,也敢来上几次浪里白条。一次午休时间,我从一个很小的窗户偷偷跑了出来,像放飞的鸟儿一样跑到河边,尽情的游玩涛涛翻滚的河水,不知哪来的胆量,游到河中,想起探一下水深,哇!太深了,探不到地,一个浪头打过来,我和小伙伴们失散了,我就这样一上一下往岸边游,殊不知,水急河宽,我被冲下几百米,还好,平时练就了好泳姿,半死不活抓住岸边的树枝上了岸。算是一次大难不死吧!母亲知道后抓住我一顿好揍。后来我就学回了一句福大命大造化大来显摆自己。冬季:拉上爬犁去河边打柴火,因河边林区是原始森林,有护林员巡护,不让砍伐林木。可家里要取暖呀,又没钱卖煤,只得去捡柴。那次,我捡到一根直径约30公分,长度有3米的倒树干,高兴地捆好拉着往家走,走了五六公里快要进北屯了,民族护林员骑马过来,让我把柴火留下,骂了我一句‘浪死该的,回去’,无奈呀,只好空手而归。<br><br> 儿时梦莹如同芳华。 (北屯音符) 德仁山有无数个山沟,有的像龙爪,伸出来如同捕食的准备;有的曲径通幽,让人感觉神秘;有的似刀削一般,180℃的立壁,直上直下,显得十分的肃静;特别是北坡向阿尔泰山脉舞姿,更有色泽不一的水渍侵蚀的痕迹,一道白,一道黄,一道红,一道灰,一道不黑不绿的点缀那婀娜多姿的身采。顶部有近十几平方公里的平展旷野,后被利用成天然的飞机场。德仁山因三级泥岩而成,光秃秃的,山顶更是一棵草不生;又因高高的凸出,远望南坡下,一马平川,直奔远方,没有任何地貌显现,在夏季,水汽的蒸发,远处犹如海市蜃楼的仙境,还有成群的牛羊在走动,一行行骆驼在行去。记得有人预言:德仁山绿了,真龙就来了。那一年,三万多人来到德仁山顶,为迎接真龙的来临做准备,他们开始植树造林,这里植树可是真的不易呀!一天挖不出一个树坑,那坚硬的泥岩地貌,水不渗,密度高,连钢钎这下去也不过是个白色的印痕。但没有难倒可敬的兵团人,大到五六十岁 小到刚入学的孩童,他们犹如一支浩浩荡荡,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的大军,用智慧和汗水挖出了近百万颗树坑,种下了三十多种树木和五彩缤纷的花草。今天德仁山的美丽,魅力,美艳,已成为戈壁滩上的明珠。当年的成吉思汗,在得仁山校阅将士,指点江山,万马奔腾,山呼海啸,直下河谷,圈定大国疆土。但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曾经叱咤风云的点将台,如今已被后人们匠心独具建设成为宜居的人间乐园。<br><br>  额尔齐斯河水来源于阿尔泰山脉的冰雪融化,经过蜿蜒曲折,沙石过滤,矿物渗透,不但滋润了河谷,也养育了两岸的人们。北屯又处于河谷的中段,水美物盛,谷道宽广,大大小小240多个自然湖泊坑塘,造就了本地最为独特的湿润小气候,就连蚊虫都要比周围县市大而丰富,用铺天盖地形容一点不为夸张,北屯蚊子一把抓,绝对够盘下酒菜的戏嚼舌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孩时的我们,最喜欢是掏鸟蛋和下河捞鱼(两人用纱布沿河边走一段,就能捕到不少鱼),玩的尽兴,收获还丰,回家可以改善生活,乐悠悠!美滋滋!乐在其中!并在其中学到了很多知识,如识别中草药——甘草,苦豆子,鱼腥草,蒲公英,薄荷,小叶薄荷,骆驼草,还有野芍药花下找虫草等等;二十几种杨树和额尔齐斯河独有的西伯利亚灰杨,点缀着它的衣妆;入秋季节,一片金黄色的叶子,明媚的阳光和冷暖交替的晨雾走在那里堪比金光闪闪,五彩缤纷,如同皇家林园。每年春的时光,我都要去踏青,漫步,欣赏这大自然给的精神享受。心神旷怡,放松养身,与自然相聚,启迪人生。河水又是那样的甘甜,那样的凉爽,那样的可口,一口水,一股清凉,一饱口福。河鱼有三十多个品种,且多是冷水鱼,乔尔泰,白班狗鱼,红鱼,青黄鱼有的我至今也没见过。 ( 梦境中的哈萨克毡房) <br> 生活中我遇到很多的前辈让我敬重,给我启迪,更使我激励。军垦老一辈是可亲可敬的军人们,他们当中有解放新疆的人民解放军,有和平起义加入人民解放军的旧军人,还有山东,湖南女子参军入疆的女兵们。他们奉献了青春献子孙,守边屯垦献终身。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吃苦耐劳的精神,从他们言行明白了不畏艰难的作为和无私奉献的品质,还有他们的行事,态度,生活学到了一种优良传统的作风。曾记得:那时期,官兵上下的任务是一样的,打土块盖房子,每人每天一千块,收割庄稼时,披着星星出工,顶着月儿收工。德仁山绿了,,戈壁滩麦子熟了,那是他们的汗水浇灌。额尔齐斯河水每年会肆掠,翻腾,狂澜的直流而下,在北屯有一道防洪大堤,那是老军垦们用生命和血汗筑起的一道神圣的大堤,我再一次体会到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含义,仿佛看到了前辈们在天堂里欣慰的俯望着我们。<br><br>  此山此水养此人,姑娘漂亮也是北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白白的肤色,高挑的个子,端庄的脸廓,风韵的身段,从人口基因学来看,五湖四海的交汇造就了基因的优秀,独特的自然环境孕育了江山美人的代代辈出。正是这丰富的鱼类和河谷里的牛羊,不缺肉,不缺鲜,不缺美肴,更不缺成长的维生素。 (千年古牧道) 遥想北屯的芳华依然很醉人。 我和她是同班同桌的同学,尽管青春期在一起学习读书,但一条三八线我们之间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她很漂亮优秀,眼睛很大,特别是体育方面,是可塑之才,然而因天遥地远伯乐难寻的缘故,被淹没了,我至今唏嘘不已;我们一起学工,到修造厂做段工学徒;学农,去农场收割小麦;学军,肩背半自动步枪,进行几个月的军训,风雨交加一夜走过30余公里急行军,后面有一群狼不远不近虎视眈眈的跟着我们......,后来,她嫁人了,嫁得很远,一辈子再也没见过,现在也是儿孙缠膝的年龄了,只懵懂记得她真美......。 (栖息北屯的凤头雀莺——小鸟依人) 人生难以忘怀。每每回想,那一幕幕荡起的情怀,那一件件勾起的思念,那一句句驻守心中无法释怀芳华的青春语句,依然是那么清晰,那么醉人,那么酣畅。<br><br>北屯——额尔齐斯河还有很多很多的故事,你若想听,地地道道的北屯人都会非常乐意给你说道说道北屯的见闻经历……。 (上世纪六十年代北屯干打垒住房) 以上图片均为好友薛万金拍摄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