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魔怔头,</p><p> 快点走,</p><p> 牛屋的瞎话儿就要收。</p><p> 瞎话筐,</p><p> 瞎话篓,</p><p> 瞎话筐里装金银,</p><p> 瞎话篓里承禄粮。</p><p> 自从雷疙瘩营村的窦光棍儿六月六在浬河桥(也可以说成是沙河、汝河、颍河桥,下同)下淹死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在桥上或者桥下的浬河湾里逮鱼了。别说晚上,就是大白天也没有人敢下河逮鱼摸虾了。除了浬河镇的老精豆林顺祥说自己下河逮鱼打个滑,差点被窦光棍儿的鬼魂拉进潭窝里淹死,腿肚子上留下的青紫手印把好多人都吓得半死。除此之外,当年窦光棍儿淹死后,下河村的老少爷们把他抬到桥头那颗大槐树下放放,那年夏天,那颗大槐树先是树叶变黄,然后密集地落叶,愣是干枯死掉了。因此上,大家都说这窦光棍儿的鬼魂真是厉害,把大槐树的叶子拽下来当被子盖,竟把大槐树拽死了,窦光棍儿的灵性真是厉害啊!</p><p> 村人们不敢下河逮鱼,还有个因由是窦光棍儿活着的时候就烦逮鱼摸虾的人,说他们是不务正业的逛摊儿。村人们本身就怕活着时候的窦光棍儿,他可是浬河镇这方圆百里有名的恶人、厉害人物。有三个恶性儿,一个恶性儿是好打人,虽然不乱打人,但看见不平的事,他上去就打,直打的人服气才行。有一年的三月三庙会上,有个小青年调戏人家玩把戏的小闺女,他过去一耳巴子打得小青年转仨圈,满嘴流血,那脸眼看着一会儿肿得眼都眯缝住了。他第二个恶性儿是好劝架儿,不论人家是自己夫妇或者兄弟吵架、打架,不管人家请不请他,他只要听说,那是必定过去劝架儿的。当然他劝架儿的招数还是打人,谁输理了,他就把谁打一顿。打是打,窦光棍儿劝架儿倒是往往很公平、很合理。慢慢的,请他劝架儿、评理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浬河镇这方圆百里内,哪里有不好调解的梁子、结子,都是找他调处。他调处完了,人家请他喝场酒,送几个盘缠钱,竟然也成了他一个谋生门路。窦光棍儿第三个恶性儿便是喝酒,酒性赖,喝不醉不走,也是那种不请自己来、来了送不走、送走再回来的主儿。年青的时候,窦光棍儿酒量大的惊人!作为水旱码头的浬河镇,商贾云集,千把户人家能摆出酒场的人家,再少也得有三四百户。浬河镇的风俗,过年的时候,杀了年猪,是要摆一场酒请请乡邻,请请浬河镇的头面人物的。从腊月二十到腊月二十九,那一天没有二三十家请他,他一律答应,而且必然到场,场场还要喝几杯,以示对主家的敬意。曾有人好奇,有一年跟着窦光棍儿喝过一圈儿,回来说那一天从晌午到半夜,窦光棍儿至少喝了十斤酒。这可是吓死人的酒量啊!</p><p> 也是合该窦光棍儿躲不过这样一劫,这年的六月六,北山玉皇庙起会,玉皇庙的史住持邀请窦光棍儿到会助兴,同时也该到北枣庄自己的把关弟兄郑铁匠那里一趟,他那三个孩、三个妮没一个孝顺的,谁也不养活俩老里,不管管这个拜把子大哥咋活下去呢!谁知道窦光棍儿和史住持到郑铁匠家后,仨孩仨妮各摆各自不养活的理。大孩说自己分门定住的早,爹娘这些年净给老二、老三干活去了,现在老了,理应老二、老三养活。老二说爹娘偏心眼,偏心老三,就连打铁的手艺都没有全教玩,到现在我打的牛铃铛都不是象老三打的,不论多少个都是一个音,东西卖不过老三,当然得老三养活老的。老三说我都养活恁些年了,该你们养活爹娘了。大妮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一个应闺女的,当然没法养活爹娘。二妮说当年大姐出门,爹娘陪送了四亩地嫁妆,没陪送我啥东西,大姐就是不养活爹娘,也得管爹娘的穿戴衣裳。三妮说我家太穷了,自己还吃了这顿没下顿,要不是这个,我养活爹娘。当时听听这个,窦光棍儿头都气炸了,但毕竟是经过世面的,这边说说、那边哄哄,不管咋说反正定了仨妮管爹娘穿戴衣裳,仨孩一轮一个月管爹娘吃住的主意,时候都已经到了天擦黑,气的饭也没吃,酒也没有喝,就跟玉皇庙的史住持回到庙会上的戏场儿里,空心头跟牛行里的几个牛行户喝了斤把子酒,晕晕乎乎就往家赶。走到浬河桥上时,时候都快半夜了,窦光棍儿酒性发作,他是心内烦躁,口内干渴,又困睡袭头,就躺在桥上的青石板上昏睡过去,可能是一翻身,就再没回到阳间。</p><p>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感谢拍摄上传者!如有版权问题,请联系整改。</p> <p> 自从窦光棍儿死在浬河湾后,满浬河镇的人都说浬河湾里是越来越紧了,这个“紧”的意思,是河南省浬河、沙河、汝河、颍河四河流域人们的一种方言,哪里紧,就是说哪里鬼魂多,闹鬼的事情多,或者说是鬼魂祸害人的事情多。“浬河湾里紧了,河里的鱼肯定多,好逮!”这话是下河村的大把式儿汪迷蛋说的。这汪迷蛋虽然是苦出身,但一辈子好喝酒,给张庄的庄稼户张黑蛋喂牛,当大把式,一年也不少挣钱,但挣的钱都打酒喝了,整天喝得迷迷糊糊,也没有置下什么家业。现在的老婆还是那年年谨儿,他在汴梁通往南阳的三鸦官道边上拾的快饿死的要饭老婆。拾回来时都快四十了,也就没有给汪迷蛋再生下一儿半女。</p><p> 现在汪迷蛋老了,使不动牛了,就又回到老家下河村老两口过日子。好在汪迷蛋年轻时练得一手织网逮鱼、卖鱼的本领,于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浬河湾里紧不紧,每天到浬河湾里前半夜下网,后半夜收网、择鱼,五更鼓里跑到浬河镇集上卖鱼。卖鱼得了钱,先买半斤地瓜烧,算是最紧要的,剩余的钱再去买养家糊口的米面油等。还别说,也可能是命中注定,汪迷蛋每天逮鱼、卖鱼得的钱几乎都是二十来文,除去十文钱买酒喝,剩余十来文钱也还正好养住老婆。汪迷蛋就这样子白天睡觉,晚上逮鱼,清早卖鱼、买酒、买面地过起了日子。</p><p> 为啥一边逮鱼、一边喝酒呢?听听汪迷蛋说的,仔细想想也是的。大晚上的,一个人下网,下网后一个人坐在河边等,不要说有没有鬼,单是狼虫虎豹、夜猫子等的叫声,长虫破水的嗖嗖声也够吓得你大气不敢出。正半夜三更时,甚至啥活物的声音都没有了,无风也起浪的河湾,“挂啦!挂啦”真跟鬼说话一样,再胆大的人,不喝点酒,吓不死也得冻死。按汪迷蛋的说法,坐一会儿,看看鱼网,喝口酒也是个事。</p><p> 浬河两岸的风俗,不论什么场合喝酒,前三杯酒一要敬天、二要敬地、三敬鬼神。汪迷蛋虽然是山野村夫;又虽然是在沟崖河边;又虽然是独自一人喝酒,可这一辈子形成的喝酒习惯却也不敢忘、前三敬也没敢少。每天晚上下好鱼网,回到岸边,拿出早上买的红薯干酒,郑重其事的倒头杯酒敬天,第二杯酒敬地,第三杯酒泼到河里敬鬼神。然后自己再坐下来慢慢一杯一杯的喝酒。唯一需要把握的是酒既不能喝得太急,太急不仅容易喝晕,而且酒不够坚持到下半夜收网,也容易受冷,当然也不能喝得太慢,太慢了到该收网时没有喝完,浬河边的人又都不习惯、也不会大口喝酒,岂不浪费了。说瞎话儿的人(讲故事的人)都是说:日子就是这样说说话话过去的。说说话话,汪迷蛋的逮鱼喝酒日子也就过了好几年了。</p><p> 有一天晚上,汪迷蛋象往常一样,下了鱼网,拿出酒敬了天地鬼神,刚要倒杯酒自己喝,就听得远处河边有人“哗啦!哗啦”趟着水朝自己走来,前半月的晚上没有月亮,天黑的很,除了天上的星星,啥也看不清,汪迷蛋就站起来尽力的看过去。等那人走近,才模模糊糊看见是一个小自己几岁的壮汉。只听那人说:“汪大哥,打鱼呢?”“你是哪位?”“你不认识我,我是西乡的,我姓窦,叫三儿,七八年头里,咱们在张庄张员外家还一块儿喝过酒呢?”“哦!哦!我老了,眼色头笨,窦兄弟见谅啊!你咋这时候在这儿呢?”“我现在来河对岸的柿园村给老齐家看羊圈呢!不管白天的放羊,就是晚上看护羊圈,前两天听说汪大哥天天在这打鱼,这会儿没事,过来找你喷会儿”,“来来来!我这有酒,咱弟兄俩喝着、喷着!”按这个说瞎话儿人(讲故事人)的说法:他们两个就疙瘩瘩、黄瘩瘩地说着闲话、喝着闲酒,不知道咋的,一个人的酒,两个人也是喝到了该收网的时候。“汪大哥,喝了你半天酒,讨扰了,我给你撵撵鱼吧!你能多逮点鱼。不满大哥,我也是一辈子就好口酒。反正我也没事,你逮的鱼多了,多卖几个钱,明天多灌点酒咱们俩喝”。“中啊!我也正愁天天没有人一路呢!那就有劳兄弟了”。还别说,这一天汪迷蛋逮的鱼还真比平时多一半,清早集上竟然卖得四十文钱,就赶紧按约买了二十文的酒,足够两个人喝的。回去老婆问“今个咋买真多酒?”汪迷蛋回应“天冷了,我得多喝点酒”。当天晚上,汪迷蛋还是照时照晌刚下好鱼网,窦倌就趟水过来了,两人拿出酒,敬过天地鬼神,就又对喝起来,有说有笑、酒逢知己,很快就该收网了,还是窦倌撵鱼,汪倌收网,还是逮到了恁些鱼,清早集上还是卖到了四十多文钱,汪倌就还是买了够两个人喝的酒。山中不论岁月,闲人难诉追求,这哥俩就这样进行着他们的喝酒逮鱼日子,暂时倒也无话可表。</p><p> </p> <p> 话说汪迷蛋和窦倌他们逮鱼喝酒,自得其乐,早又一年一度的六月六北山玉皇庙会日子了。汪迷蛋的要饭老婆因为这些时也积攒了几个钱,就也想逛逛这方圆百里有名的大庙会,看看戏、吃点稀罕、买点新衣裳。可这汪迷蛋天天小晌午才从集上回来,倒头睡得就跟死猪一样,晚上起来,扒拉几口饭就急头巴脑下河逮鱼去了,因此上就老是没有机会跟汪迷蛋商量这事。憋到六月初四,再不说不中了,就赶紧收拾完晚饭的碗筷,一路寻到汪迷蛋逮鱼的河湾里来找他。也是从小要饭的女人胆子大,走路轻,行事不出声,快走到离汪迷蛋他们喝酒处一二十步的地方,她看见汪迷蛋一个人坐在那里,自言自语,有说有笑的喝酒,看着是他自己,但瞅着汪迷蛋象是跟他人一块儿喝酒,趁着星光,她甚至看见汪迷蛋对过那只酒杯自己起来,酒自己从杯子里飞出来不见了。当时吓得头发都炸起来了,但毕竟汪迷蛋太厉害,太爱打老婆了,多少年前汪迷蛋跟别人喝酒时,就因为自己说句少喝点,当心身体,汪迷蛋差点没把自己打死,想起这个,她就赶紧蹑手蹑脚回家去了,一夜没睡,就连赶庙会的念头都吓回去了。</p><p> 第二天,汪迷蛋卖完鱼,竟然不到半晌儿就到家了,把多余的钱给要饭老婆徐氏时,看到她脸紫眼圈黑,就问她咋了?别是生病了吧?徐氏都跟着过汪迷蛋十来年了,汪迷蛋这还是第一次关心自己的死活。徐氏不是激动的哭了,而是抖起胆子问汪迷蛋你昨天晚上逮鱼时,跟谁一块儿喝酒啦?“跟窦倌兄弟啊!咋啦?实话跟你说吧,我之所以每天多打一个人的酒,不是我自己喝,以前我说是天冷了多喝点酒,那是诳你里!窦倌兄弟喝我的酒,帮我撵鱼,因此上我才能多逮鱼,多卖钱,要说这个窦倌兄弟也算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了”。徐氏就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给汪迷蛋说了,汪迷蛋也是一惊,稍微想想,也有点回过味来,是啊,这窦倌是咋撵鱼的,咋老是能撵上来鱼?“别出去乱说,我晚上问问窦倌兄弟吧”。</p><p> 这天晚上下完鱼网,窦倌过来时,汪迷蛋虽然看不到什么异样,但毕竟心里吓得嗖嗖发抖,二人开始喝酒,敬过天地鬼神,碰过一杯酒下肚,窦倌说:“汪大哥,你别害怕,嫂子昨天晚上来过,可能今天都给你说了,我不是人,也不是看羊圈的,我是鬼,就是三年前在浬河桥下淹死的窦光棍儿。我虽然是鬼,但受汪大哥酒敬太多,感恩不尽啊,这几年咱哥俩也算过了好日子了,打鱼喝酒,多好的日子啊,要不是汪大哥陪着,我咋能熬过真些天的阴间冷日子啊!因此上我绝不会害大哥,我还得想办法报恩大哥呢!”“没事的,窦兄弟,啥阴间、阳间,我们是互帮互助,俩俩相好的好兄弟啊!来来来!咱俩继续喝酒,今晚上不逮鱼了,一醉方休!”两人,啊!不对,是一人一鬼到此又进一步的亲近起来,推杯换盏的喝起来了,喝得更加面红耳热起来,喝得更加飘然欲仙起来,喝得忘记生死起来,算不算喝醉了呢?</p><p> “不过既然汪大哥知道我的身份了,其实我们的缘分也到头了,今天晚上实际上就是我们最后一次一块儿喝酒了。大哥也不是外人,我就跟大哥明说了吧!大哥知道,人死了,到了阴间是要抓紧求托生的,人家寿终正寝的,都是随到随托生,其实苦的是我们这些被水淹死的鬼,不在自己死的地方拉一个人淹死做替死鬼,自己是托生不了的,要是当年能找到替死鬼,当年就可托生,当年找不到,就要等三年后才有机会,兄弟我淹死的地方桥平水浅,当年没有拉倒替死鬼,就又苦熬这三年,明天是三年头上的六月六,阎王给我安排了替死鬼,我就要托生去了!因此上,这就是我们兄弟俩这辈子最后一次喝痛快酒了。”“好,哥哥我祝贺兄弟托生!不过哥哥我还是好奇,明天你找的替死鬼是哪个,咋让他做替死鬼呢?兄弟你也知道,哥哥我做水边的营生,就是兄弟不害我,我不得防着别的淹死鬼?兄弟别多想啊!”“也是,咱俩兄弟也不是旁人,那就告诉大哥,不过大哥可不能跟别人说,坏了兄弟我的好事啊!”“那当然,当然,你说吧!”“我说给你,你可千万不敢漏风啊!连嫂子都不能说!是这样,明天中午,有个告老还乡的官,自己一个人步行过桥回家,正过午时,走到浬河桥上,他炎热口渴,会蹲在桥上洗脸、捧水喝,当他伸手舀水时,我就一把把他拉下水,午时三刻,桥边方圆几里没有人,要不了多大时候,他就做了我的替死鬼了,我就托生了!好了吧!大哥,喝完这最后一杯,我再给大哥你撵回鱼,感谢大哥这几年的酒肉款待,咱们就此永别吧!”“祝贺兄弟,干杯!”</p><p><br></p><p> 那咱们说瞎话儿的也暂且打住,欲知窦倌究竟能否托生、怎样托生?咱们明天晚饭后接着说。</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