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奶奶的杏仁茶

天无涯

<p class="ql-block">  撰文/漆水 原载《中国作家在线》</p> <p>  这些年由于生意上的事,常常在外四处奔波,鞍马劳顿。每到一处,不是沉醉于当地的山水风景、名胜古迹、风土人情,就是浪迹于街衢小巷、摊点饭铺,一味儿寻找名菜佳肴、风味小吃,恨不得把各种美味佳肴品尝遍:回疆的手抓羊肉、烤全羊;陕西西府的臊子面、羊肉泡馍;甘肃的油浸腌肉、河州大饼;北京全聚德的烤鸭、复顺斋的酱牛肉;福建的手抓面、薄荷香糕;广西德江土家族的麻饼、侗乡的腌鱼……贪享口福之余,总觉得再好的美味也比不上小时候奶奶做的杏仁茶。啊!我那梦魂牵绕、荡气回肠、乡情依依的杏仁茶哟……</p><p><br></p> <p>  我的故乡深藏在关中西部的大山里,那里满山遍野都是土生土长的杏树。春暖花开的时候,满山遍野,花海如潮,粉红色的彩霞布满山岗、河道、树林、山川……如霞似雾,到处艳红一片,山岚雾气蒸腾弥漫,如入仙境,周遭数里之内花香四荡,磬人心脾。每年麦收大忙的季节,新麦上场碾打晾晒完毕,乡亲们也闲息了下来,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便背着干粮和饮水,携筐挑担,准备好塑料袋子,赶集似地涌进大山的怀抱,去采摘杏核哩。远远望去,翠绿的林间露出一片片绯红,却原来是茂密的杏树林。杏树的枝头上红艳艳的,累累硕果压弯了树腰,象一片片彩霞,把整个山头都染红了。树下、草颗间、灌木丛、沟渠里,到处都是一层层成熟掉落的果子,有的已经发酵腐烂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酸的味道。人们蹲下身去,用手快速挤去腐烂的杏皮,捏出杏核来,不一会,手上、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黄黄的杏泥,人们讲着笑话,不时开心地笑着,戏耍着,打闹着……一季下来,家家户户都捡上个千儿八百斤,这对日子过得紧吧的庄稼汉来说,简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冬天砸了杏核卖掉杏仁,够娃儿们来年的学费呢。</p><p><br></p> <p>  那时候我家兄弟姐妹多,家里日子过的挺艰难。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年到头日出而出,日暮而归,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家人的吃、喝、拉、撒等家务活全压在六十多岁的奶奶身上。奶奶是旧社会过来的人,缠着一双小脚,就象古戏里唱的“三寸金莲”。她身材瘦小,头发花白,身子骨却很硬朗,精神极为矍铄。一天到晚,脸上总是笑呵呵的,就像从来就不知道啥是忧愁似的,一脸的慈祥安泰。家乡关中话土音很重,称呼奶奶,既不叫祖母,又不叫奶奶,而叫:“婆——”,尾音拖得长长的,就像普通话“破”的发音一样。我们五个孙子辈的小孩,经常围在奶奶身旁,这个一声“婆——”,那个一声“婆——”地叫,奶奶乐坏了,那张皱巴巴的脸庞,也放佛绽然开放的菊花,至今深深地扎在我的记忆里……每逢这个时候,奶奶便从被子后面摸出一个用劳动布缝成的小口袋,从中掏出苹果、核桃、梨子、枣子和糖果来,挨个塞在孙辈们的小手里,喊一声:“去,耍去,不许打架,过几天,婆给你们做杏仁茶”。我们便乱哄哄地又蹦又跳又喊:“要做杏仁茶了,要做杏仁茶了。”在我们眼里,奶奶的小口袋是个“聚宝盆”,里面装着永远也取之不尽的小礼物……</p><p><br></p> <p>  盼呀盼呀,我们一直盼着快些品尝奶奶的杏仁茶。等不急了,我就一跌一趴地跑到奶奶跟前催。奶奶伸出瘦削的手指,在我的额头轻轻地一弹,轻轻叹了口气,下决心似的说:“小馋猫,明儿个就做。”</p><p>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奶奶便起床了。她吃力地从贮物间里拖出一口袋杏胡,打开,从中一颗一颗精选出三、四斤饱满、浑圆的杏胡。然后,用刀子裁下一截麻绳,用细铁丝扎起接口弄成一个小小的绳圈,放在平平的磨石上,抓一把杏胡放入绳圈,用一块扁平的石块拍下去,杏胡全碎了。她用纤细的手指,一颗一颗拣出完整的杏仁来,不一会就拣出足足一斤有余的杏仁来。来到灶间,生火,随后把杏仁放在热锅里,慢火焙干,再用石臼一下一下捣成细末,加入适量的水,一遍一遍进行过滤,去掉杏仁渣,制成奶白色的杏仁浆,再将杏仁浆入锅煎沸,并不断地用勺子搅扬,以便除去杏仁的苦味。奶奶又从面缸里舀出白面来,搓成面团,又用水揉成面浆,一遍又一遍用清水冲洗,最后洗完小米淀粉,只剩下一团软乎乎的面筋放在盆里。奶奶又另外取了少许杏仁煮熟脱去皮,用凉水充分浸泡至无苦味放在碗里。然后,又选用韧性极好的麦粉,手工擀成薄厚均匀的面片。等杏仁浆里的苦味全部熬煮挥发完后,再将面筋、面片、脱皮杏仁一起入锅,放入适量的食盐、调味品、油泼辣子、蛋花、青菜一锅煮。红的,白的,绿得,黄的,色香味俱全。苦苦的,淡淡的,甜甜的,香味幽长,吃起来满口流香,含在喉间,一股股醇厚甘美、荡气回肠的韵味直往肺腑和脑子里钻,令人食欲大开,一生难以忘怀,香味弥漫在味蕾里,弥漫在心里,至今还荡漾在脑海深处,永远伴随在儿时的记忆里。就在一家老小围着锅台一碗一碗狼吞虎咽享受美味的时候,奶奶却是大汗淋漓,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她静静地坐在灶伙间的木凳上歇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大小一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p> <p>  二十多年过去了,奶奶早已谢世。奶奶的坟头,也早已芳草萋萋。一掊黄土,几茎荒草,声声乌啼,残阳如血……每每回到故乡去,我总敦促母亲给我做杏仁茶,虽然母亲的手艺全部传自奶奶,但我总觉得母亲的杏仁茶缺少了奶奶杏仁茶那醇厚而畅汗淋漓的香味,还有至今那在唇喉间流淌的芬芳……难道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能享受到奶奶杏仁茶的甘美了吗?我只能长跪在她荒凉的坟前,点燃一张张寄托哀思的纸钱,遥祭奶奶那宽厚慈爱之心吗?悲切的泪雨,永远定格在记忆中了……</p><p><br></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漆水,本名刘世晖,网名天无涯, 陕西麟游人,大学学历。中国散文学会、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八十年代开始发表报告文学、散文、小说、诗歌二百多篇。作品散见《宝鸡广播电台》、《陕西农村报》、《陕西工人报》、《厂长经理报》、《参花》、《宝鸡日报》、《秦岭文学》、《江山文学》、《好心情》等报刊及文学网络。曾任《好心情》文学网散文编辑、《厂长经理报》特约记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