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和油桐,随美编入梦

燕影客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故乡的木子树和油桐树,永远散发着独特美丽的魅力,穿破时空,穿越距离,脱离具体形象,时时在眼前浮现,让人如此难忘!</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雨里鸡鸣一两家,瓦房幽塘野径斜。</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梓树不知何人种,依旧春日吐芳华。</b></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老家房子在一个小山头,房子右边是个小山洼,山洼正中央是个池塘。房子和池塘间有一条歪歪斜斜的小路。</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池塘和小路把山洼分成两个世界,上面属于木子树,下面属于桐子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木子树学名乌桕树,我心里叫它木梓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桐子树学名油桐树,我更愿称它桐梓树。</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房屋右斜后方是木子树的家园。</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何人栽下木子树,何时栽下木子树,大人不在意,我们不关心,仿佛它们生长在那里,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木子树稀稀朗朗的,分布依稀有点儿规律。树和树中间长着很多小树,有的从大树根长出,有的是木籽发芽的,看上去东倒西歪,毫无规律和美感。</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春天,天气渐渐变暖,当木子树出现几丝绿色时,树上多了几个身影,猴子似的爬上爬下。</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木子树分杈多,一个接一个,分着分着,就不知哪个是主干,哪个是分杈。分杈间距不大,站在一个树杈上,可以用手抱着下一个。因此,木子树成了小孩子提高爬树本领的地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爬木子树最困难的,是顺利爬到第一个树杈。木梓树最下面那段有点粗,第一个树杈,也不是小孩儿站在地上可以抱着的。于是这一段距离就成为爬树本领的试金石。我们双手把树环抱住,双腿把树夹住,像蚯蚓一样向上蠕动。腿往上挪时,用手抱紧;手往上挪时,用腿夹住。几次以后,眼看离树杈近了,就身体向上一伸,手臂一勾,猛地向树杈探过去。能勾着树杈就冒险成功,爬上去就是顺理成章的。勾不着也别泄气,一两尺高,慢慢滑下来,再来一次。再坏也就掉下来摔个屁股蹲儿,不怎么疼,爬起来揉几下再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爬上树杈后,胆子大的直接就往地上跳。层次栉比的树杈,让我们总能找到歇脚的地方。于是爬木子树就是一个挑战难度不大的游戏。当然,留心听,还是会听到“推我一把”、“拉我一下”和“哎呦我的屁股”的声音。</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经过木子树顺便去爬一下,是很正常的事儿。大人习惯了,嘱咐一声“注意安全”,就不管我们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木子树也有不友好的,一副“小孩儿勿近”姿态。大人说它是公树,不怎么结籽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木子树开花了,花很特别,一根鞭子长着几排触角,乍一看像毛毛虫。我们拿它去吓唬女生,女生上了当受了惊吓,就会向大人告状,一顿训斥就免不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花谢了,树上结出很多青色圆球,一簇簇缀在枝头,就是木子。圆球有股呛人的气味,男孩子不在乎,把它摘下来当弹弓子弹。形状规则,大小合适,打在身上,威力足够,又不会伤人。木子成了弹弓的子弹首选,比纸制子弹和石头子弹好很多。</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秋天来了,木子树披上一件件漂亮的衣服,黄色、金黄、红色,把山洼变成一个绚丽的花园。</span></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吾家山洼乌桕树,微霜未落已先红。</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宋代著名诗人杨万里《秋山》云:</span></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乌桕平生老染工,错将铁皂作猩红。</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小枫一叶偷天酒,却倩孤松掩醉容。</b></p><p><br></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树上黄色和红色渐渐少起来,树身的褐色和木籽的白色显露开来。小鸟们一个个登上高处,就着无壳木籽,叽叽喳喳地开起茶话会,场面格外热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带着高镰进场。高镰有长长的柄,可以站在地上把高处的树枝砍下来。为了少伤害木子树,我们小心地把有木籽的小枝砍下来,尽量把粗枝保留下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用手把木籽捋下来,在太阳下晒干。屋顶上、石阶上,稻场上,到处都是盛放木籽的簸箕。在太阳照射下,木籽散发着白润的光,像颗颗小珍珠。</span></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明珠粒粒含白霜,惹得鸟雀喜欲狂。</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数声呵斥振翅去,齿间犹带木籽香。</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木籽晒干后,我们拿到代销店卖钱。</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小路下方种着桐子树。桐子树在老家并不多,不知什么原因这里居然有一片。</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桐树叶很大,树叶长成后,我们就有了新玩具。我们拿桐树叶当扇子、顶在头上当帽子。还把叶子卷起来,用树枝当针线,把它缝成杯子用来盛水。</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桐子树比俊秀得多。修长的主干上,每隔一段距离由很多树枝组成一层,树枝四面八方辐射出去,像倒立的伞面。整棵桐子树像一把有多层伞面的大伞。桐子树主干光滑,伞面间距很大,不是菜鸟爬手可以撒野的。桐子树成了小孩强化爬树技术的训练营。</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在老家,小孩爬树分四个阶段:初学者爬桑树;中级者爬木子树;高级者爬桐子树;终极者爬电线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爬桐子树并不受欢迎,小伙伴很少来,除了我和姐姐。桐子树下很凉快,夏天不愿睡午觉时我就待在桐子树下。我顺便来练习爬树,姐姐是来保护我的。作为保护对象,姐姐接到命令,要保护我的安全。我出事了,她们要挨训。姐姐对我既没约束力也无威慑力,所以我爬桐子树时,姐姐只好在下面看护着。桐子树挑战难度有点大,即使只爬到第一层,姐姐就在下面帮忙,推屁股和推脚。但我想再提高难度时,姐姐就会威胁我,“你再往上爬,我马上回去喊妈妈啊!”我只得放弃,老老实实待在第一层。</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看护我爬桐子树的,多半是三姐。大姐二姐要帮家里干活,三姐稍小点,被安排来照看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爬到第一层“伞面”,我坐在“伞骨”上,晃晃悠悠的。桐树枝有小臂粗细,弹性正好。有时我抓着树枝把自己挂起来,像一只猴子,然后猛地一松手向下一跳,吓得三姐一跳。</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桐树花很漂亮,淡淡地像百合花。我们欣赏后把它带回去作装饰。</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花谢了,嫩绿的桐果一个个躲在树叶后面,害羞地童子看着整个世界。</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渐渐地它们越长越大,胆子也大起来,它们从树叶后面探出头来,在枝头玩起来倒挂金钟,树枝都被弄弯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桐果长到鸡蛋大时,我们新武器来了。桐果带着长长的柄,像一枚枚手榴弹。不知谁开的头,拿桐果当手榴弹,“看我的,轰—”,“吃我一个,轰—”战争变得惨烈起来。“手榴弹”四处乱飞。战争贩子最后都没好下场,会被大人一通训斥。要是“军火”消耗太大,大人又正在气头上时,肇始者屁股就会挨几巴掌。桐籽是卖钱的,不能随便糟蹋,要是只几个还好。</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秋天,桐果成熟了,我们抄起竹竿,噼里啪啦,一通“乱披风”杖法,桐果马上像一颗颗航空炸弹呼啸而来。马上找地方躲避,不然就会挨炸弹。今天手榴弹管够,还欢迎你参与“局部战争”,当然你必须把弹头回收起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把打下的桐果堆成堆。十天半月后,桐果外皮腐烂了,难闻的气味溢散出来,全家人开始剥桐籽。我们皱着鼻子,用脚把桐子踩开,小心地把桐籽拣出来。大人习惯这味道,动作格外熟练。桐籽晒干后,我们会拿到代销店去换钱。</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桐籽榨出的油叫桐油,是优良的防水涂料。抗战最艰难时,国民党政权用桐油作抵押,与美国签署《中美桐油借款合约》,向美国借了大笔贷款,用于支持抗战。</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爸爸把家里的木水桶、凉床、柜子等都刷上了桐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堂屋靠墙正中间有个柜子,叫“神柜”,是用来放神龛的,相当于家里的供桌。家里直系长辈过世,灵位就供奉在神柜上,这是家里最重要的家具。父亲用上好的柏树木打制,刷上几遍桐油后,黄的像田黄,红的像鸡血,泛着温润的光泽。</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这个神柜,妈妈1990年用上了,爸爸2001年用上了。以后就没人用了,像一位长辈说的“一层大水一层潮流”。父母亲打造他们的“神柜”,很用心,那是他们的信仰。临到我们,要自己打造自己的“神柜”,一代又一代延续下去,父母亲没来得及对我说这事,是我自己悟出的。</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家里凉床是用上好松木打造的,爸爸刷上几层桐油,看上去一片黄润。</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夏天晚上,我和姐姐们把凉床抬到屋外空地上,蘸凉水抹过几遍,人躺上去格外凉快。我们躺在凉床上数星星、看萤火虫飞来飞去。鬼故事就是那时听爸爸妈妈讲的。一年里只有这时候爸爸妈妈才稍稍闲下来。躺在凉床上,他们心情格外好,我们就能听他们讲那些流传很久的故事。</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天气凉快时,我们再睡凉床时,就要垫上床单,不然就太凉快了,小孩子受不了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爸爸还把黄布雨伞刷上桐油。黄布雨伞出厂时,已经刷过桐油的,爸爸再刷一遍,觉得可以让雨伞用得更长些,但似乎没什么效果,颜色的确好看些,颜色格外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桑梓对我来说,桑是桑树,梓是木子树和桐子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木子树和桐子树长在山洼里,父母亲埋葬在山洼上的小山岗。木子树和桐子树已被砍光。剩下几棵木子树,是爸爸去世后新长出来的。这样也好,爸爸喜欢桐子,木子能给妈妈挣点零用钱,它们和花子一起,正在陪着他们呢,他们会高兴的!</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山洼、木子、油桐、花子,山岗……</span></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双亲坟前客心哀,清明祭扫暂徘徊。</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木子油桐今何在,依稀如画梦中来。</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