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遗言几个意思

风清杨

刘备在"猇亭之战"被东吴的陆逊杀的大败而归,丢盔弃甲逃回白帝城，又急又气，一病不起。第二年，刘备愈发病重。

章武三年（223年）春二月，刘备在白帝城托孤。令诸葛亮辅佐太子刘禅，尚书令李严做诸葛亮的副手。《资治通鉴》记载，刘备对诸葛亮说"君才倍于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日"臣敢不竭股弘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汉王招来太子曰" "人五十步称夭,吾年已六十有余,何所复恨.但以卿兄弟为念耳,勉之、勉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可以服人.汝父德薄,不足效也,汝与丞相以事事之如父。"

陈寿《三国志》的记载刘备托孤和《资治通鉴》中的记载差别不大。有不同看法的就是刘备说的"如期不才，君可自取"，大多数人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太子刘禅本事不行，诸葛亮可以"取而代之"。

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对这段故事更是大肆渲染：先主泣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邦定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为成都之主。"孔明听毕，汗流遍体，手足失措，泣拜于地曰："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乎！"言讫，叩头流血。"小说当然有它本身的意义，这段故事突出了刘备为了蜀国深明大义，诸葛亮为了蜀国赤胆忠心，明君忠臣的正面形象深入人心，但小说毕竟不是历史。

历史上的刘备托孤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历史学家吕思勉先生的《三国史话》中有一篇文章《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就对刘备托孤时说的这句话有自己的看法。吕思勉先生认为我们大多数人都误解了刘备的意思，因为刘备除了刘禅还有儿子鲁王刘永、梁王刘理。刘备给诸葛亮说的意思是如果太子刘禅不成器，诸葛亮有换皇帝的权利。也就是说诸葛亮有选择皇帝的余地，"自取之"。看待历史问题一定要结合当时的历史条件和背景，科学理性的分析历史中的疑问。

说到这儿，不能不说说中国历史上的禅让制度。所谓禅让，就是指在位君主自愿进行的，是为了让更贤能的人统治国家。通常，禅让是将权力让给异姓，这会导致朝代更替，称为"外禅"；而让给自己的同姓血亲，则被称为"内禅"，让位者通常称"太上皇"，不导致朝代更替。

相传尧为部落联盟领袖时，四岳推举舜为继承人，尧对舜进行三年考核后，使帮助为事。尧死后，舜继位，用同样推举方式，经过治水考验，以禹为继承人。

禹继位后，又举皋陶为继承人，皋陶早死，又以伯益为继承人，最后族人拥戴禹之子启为王。这是部落联盟推选领袖的制度，史称"禅让"。大禹到了晚年，四处查访，决定推举夷人首领皋陶为继承人。但是皋陶却先他而逝，无奈，又推举伯益。但当禹死后，部落联盟中一些有权势的大家族，拥立禹的儿子启即位，便起来反对伯益。启趁动乱之机杀了伯益，夺得了王位(约公元前1988年-1979年)，并传给自己的后代。

这样，政治权力由"传贤"变成"传子"，王位在一家一姓中传承，公天下变为家天下。在以后的历史更迭中，"禅让"都成为了被迫，如东汉汉献帝禅位给曹丕等等。权利的更迭往往伴随着血腥的屠杀，实际上，禅让制度只是一种理想的制度。

显然，刘备给诸葛亮的留言"君可自取"并不是想"禅让"皇位给诸葛亮，退一万步说，刘备此时就是想禅位给诸葛亮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因为，自己奄奄一息，后面的事已经由不得他了。

禅让制度失败以后，中国的封建制度实际是帝王的"家天下"，每朝每代的开国帝王都是马上得来的天下。戎马半生的刘备也是一样，用尽了自己的洪荒之力才偏安一隅，弹丸之地的"天下"得来的实在是不容易。把皇位让给外人诸葛亮怎么都不靠谱。即便是刘备虚伪试探诸葛亮的最后几句话"汝与丞相以事事之如父"，实际上也是为了堵住了诸葛亮。

吕思勉先生的观点非常有道理，古代帝王的家天下都是传位给太子。如：晋武帝司马炎明知道太子司马衷弱智依然把皇位传给太子。继位以后的司马衷大权旁落，造成了"八王之乱"，从而导致了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大分裂。陈寿的《三国志》评价刘备说"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我们知道刘邦是一个流氓皇帝，为了自己的利益无用不及其利。刘备原本就有"枭雄"之称，再加上“有高祖之风”，怎么看都不可能把自家的皇位给诸葛亮。

巧的是，东吴的孙策临死时也给辅政大臣张昭说过这样的话，《三国志•吴书七•张昭传》记载：策临亡，以弟权托昭，昭率群僚立而辅之。《吴书》：策谓昭曰"若仲谋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正复不克捷，缓步西归，亦无所虑。"而孙策有四个弟弟，孙权、孙翊、孙匡，据说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孙朗，张昭"君便自取之"，也有选择决定谁当吴王的权利。

孙策的托孤故事和刘备托孤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处。孙权继位时已经十六岁了，在他的那个年代就已经是成人了，我们不能认为孙策也让张昭"自取之"吧。

古人记载历史事件惜字如金，古代和现在的字意理解也有偏差，这就造成了现代人读历史的误解。吕思勉先生就说"知古人叙事，多不堪密，欲求一事之真，非相互校勘不可也。"或许，我们真的错误的理解了"君可自取"的意思。

吕思勉先生在他的《三国史话》读书札记中，针对以上问题还特别选择了《三国志•董昭传》中的一则故事。曹操平定北方以后，权倾一时。董昭就对曹操说："宜修古建封五等。"太祖（曹操）曰："建设五等者，圣人也，又非人臣所制，吾何以堪之？"昭曰："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董昭建议曹操实习古法建立的公、侯、伯、子、男等封爵制度，实际上董昭话中有话，就是让曹操继位。

曹操雄才大略，董昭的话曹操自然是心知肚明。这就如武林高手过招，听了董昭的话，曹操说"建立五等封爵制度的，是圣人，不是做大臣的所能做的，我怎么能够担当的起呢？"曹操显然想试试董昭话语中的底线。董昭又说"自古以来，大臣匡扶天下的，没有像您今天这样的功绩，建立了今天这样的功劳，没有长久处在臣子的地位的。"

吕思勉先生就认为，董昭的话是晓畅之言，也是当时的大势所逼，这个时候就是圣人来看到这个情况也没有办法，也就是说董昭是一个明白人。"菁华已竭，褰（qian）裳去之。"一个人的才华精力已经枯竭，就应该退隐江湖。这句话或许说起来容易，但行动起来基本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古代有盖世才华的豪杰圣贤，最终都不能在这件事情免遭失败的命运。

所以，理解刘备的遗言"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让诸葛亮自己上位是不可能的。

陈寿的《三国志》评价刘备说"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及其举国托孤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然折而不挠，终不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竞利，且以避害云尔。"这段话也只是强调了刘备"举国托孤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也就是说刘备心无旁骛的托孤和诸葛亮的忠心不二，并没有看出来刘备让位的意思。

东晋历史学者孙盛在他的《魏氏春秋》中对此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说：夫杖道扶义，体存信顺，然后能匡主济功，终定大业。语曰弈者举棋不定犹不胜其偶，况量君之才否而二三其节，可以摧服强邻囊括四海者乎？备之命亮，乱孰甚焉！世或有谓备欲以固委付之诚，且以一蜀人之志。君子曰，不然。苟所寄忠贤，则不须若斯之诲，如非其人，不宜启篡逆之涂。是以古之顾命，必贻话言。诡伪之辞，非托孤之谓。幸值刘禅暗弱，无猜险之性，诸葛威略，足以检卫异端，故使异同之心无由自起耳。不然，殆生疑隙不逞之衅。谓之为权，不亦惑哉！

如果心存志异，二三其节，能够征服强邻，囊括四海？刘备临终前，向诸葛亮托孤，将蜀国希望，遗命于诸葛亮，能没有考虑吗？世人或有人认为，刘备欲以委托之诚意，借以观察蜀人之志。君主曰，不是这样的，刘备之所以寄重任与贤臣，则无须若斯人之诲，如嘱托非其人，不就等于开启了篡逆之途？所以，古人临终前，向大臣寄托顾命，必定有话嘱托，诡伪之辞，绝非刘备托孤的本意。幸而刘禅暗弱，并无猜忌之心，再加上诸葛亮具有谋略，足以检视朝廷怀有异端之臣，所以，朝廷异同之心，不会由自己引起。否则，一旦朝臣有有什么疑虑，挑起事端，刘备的托孤重任，不也让人觉得他很糊涂吗？

明代学者李卓吾说“玄德托孤数语，人以为诚语，予特以为奸雄之言也。有此数语，孔明纵奸如莽、操，亦自动手脚不得吴，况孔明又原忠诚不二者乎？”李卓吾就认为刘备为奸雄，说这些话是为了赌住孔明的嘴。批注《三国演义》的毛氏父子对刘备托孤的点评的更有意思“或问先主令孔明自取之为真话乎？曰：以为真，则是真，以为假，则亦假也”就是说刘备的话看你怎么去理解了，如果当真就是真的，如果你认为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北宋的苏轼在《东坡志林》中说“玄德将死之言，乃真实语也。”清代学者赵翼认为“托孤于亮，千载下犹见其肝膈本怀，岂非真性情之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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